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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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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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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婆婆不在家的日子----长篇小说连载
评论数:26 人气:6316 发表时间:2005/3/17 0:05:05
一 珍穿着朝鲜族盛装,脚蹬高跟的鼻鞋,悉悉索索走过斑马路。一有小风吹过时,看着那胸前的飘带象两条风筝的翅膀一样在不断地飞动着。长裙鼓胀起来时,她就不由自主地提起裙裾,板爷车凉快还便宜。下车才几分钟就热汗淋漓起来,从手提包里掏出绢巾,擦了擦汗,向前望去,太阳下的那个建筑物凭添了莫明的神秘。

有辆车蹿到她前面吓了她一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驻足看去原来是平和老同学一伙人。多亏早下了板爷,不然还真是有点那个了。

“嗳,珍。太好啦,我还担心你来不了呢?”小晶很是兴奋地跑过来抓着她的手说。小晶也穿了民族装,从那质地样式上看,肯定很贵。心里又是一悸,人也不由矮了一大截。

老同学们虽然都面带笑容,可那眼里分明写着不合适宜。这身打扮有点争艳的意味儿,还不如穿那件妹妹给的意大利的不伦不类的连衣裙呢,好在小晶的那位没来。

“能不来吗,真的很想你们,小晶祝贺你。”珍真诚地带着歉意说,小晶的热情让她很是感动,她不由得有点想哭。 “祝贺什么,挺不好意思的。你看我……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看我这衣服,是他给寄来的,还一再说要我一定穿上,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失望啊。”小晶象个小女孩儿脸红着说到。可红脸的眼睛里却有一丝的暗伤滑过。

“可不呗,真漂亮。你会幸福的。一定。”珍说。 “珍,谢谢你。咱进去吧。”小晶那张显得过于年轻的脸,使她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那拉着珍的手很女人地软绵,如无骨状。珍忽然想起《西游记》里的美丽的妖怪来。自己的手此时倒象个男人的,粗糙的手在小晶的手里显得那么的无地自容。

“瞧哇,我们的小晶,流光溢彩的。就知道是从心里往外笑。”华是个很讲时尚的,她穿的是民族装是改装的,给人不动声色的优雅,说出的话总是那么得体。

“说啥呢。上菜吧。”小晶便对着那站在她身后的服务员说。珍盯着小晶的脸,听刚才坐在华旁边的小杰说,小晶为了更年轻做了拉皮美容手术,说还能看出红痕。

“有钱真好啊,人家都说要拿青春赌明天,你看人家小晶是拿美丽赌。听说是上海最有名的美容专家做的,你猜花了多少钱?”小杰很是神秘地伸出四个手指。

珍没有问那到底是四千还是四万,本来就已是很不符合年龄的脸,现在又做了美容。象自已这样从不抹化妆品的脸,该是多么的不堪入目啊。珍不想坐在小晶的旁边,她趁还有空座便站了起来。

“小晶,你要是嫁到加拿大,那你丈夫的祭日谁给办?”珍想虽然人没了,可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不知这句话说得声儿小还是压根就是一句不合适宜的话,小晶没有回答,脸上挂着很专业的笑,一味地劝大家吃菜。看得出别人的情绪都很高,她落寞地坐在那闲着,心里不断地升腾起近似伤感又似被抛弃的情绪。

小晶在另一个世界上的丈夫还会认得这个女人就是他的老婆吗?珍想。 平捅了一下珍,示意她吃菜。看着满桌的菜她不知所措地举着筷子犹豫了半天还是夹了最常吃的黄瓜拉皮。

唉,城里的乡下人。珍对自己说。 “哎,还记得刘守富吗?”还是平给她解了围。 “他是谁?”闲着的情绪还在继续着。 “他说他暗恋过你呐。” “开什么玩笑?就我这样儿?”珍有些啼笑皆非地对平说。“暗恋?”珍用指头挖着耳朵,刚才平的话让她很痒。 “他想见你。” “见我?”沉闷的情绪像被风刮走了一样。 “嗯。”珍端着杯,把笑隐在暗影里。 “?” “你不信?”平一边夹菜往珍的小碟里放一边说。 “他还说了什么?”珍心里有点莫明其妙的热浪涌上来,有点控制不住地问到。 “你不记得他?”平盯视着珍的脸说。 “一点不记得。” “就是毕业照片上那个站在第二排末尾的男生,那个最瘦最小的那个。” “他见我干什么?”最瘦小的那个,想来现在也不会是什么勇猛能干。啊,一点也没有意思,好奇心一下凉了下来。 “那我倒没有问,不过他好象真想你。”此时平的语气让她很不满意,好朋友吗?好朋友不就是能为情义而负责吗?这算什么呀。 “他没说起别人吗?” “逛家俱城时遇见了他,他问起你来,说刘守富在一个文学杂志社里当总编,说很想知道你现在还写不写作品了?” “你怎么说的?”说完这句话,珍有些后悔,莫不是自已真的对那个暗恋的人有什么兴趣吧,刚才那种语气是不是有些露骨了。

“他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后来他要了我的电话号。没想到晚上他来了电话,我还着实吓了一跳,你想想一个已经很久不曾有来往的男同学来电话,哪个男人会高兴啊。而且……”平没有说下去,可珍从平的语气里分明能听出她心里的不悦来。看来那个人仍让平很挂心。 珍只是静静地听着平说下去,心情比刚才好得多啦。不管怎么说还是能够证明自己是曾经拥有过美丽的女人。

“我以为他为了我来的电话呢,才知道他是为了刘守富。” 这时华不知给大家讲了什么笑话,满桌人都在哈哈大笑。 平拉着珍站起来去了洗手间,珍走在平的后面,眼里全是平那细细柔软的腰肢,真美啊。她不由得用两肢夹了一下自己的腰部,天啊,一堆肥肉毫无顾忌地坠在那里。 “现在也没想起他是什么样子吗?”平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一边洗着手一边瞅着镜子里的珍问。 “没想起来。”珍对那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由萌生出对不起那个叫刘守富的暗恋自已的人来。“见了面能认得出来吧。” “珍,我以为他对我仍是象从前呢,为了想见我满世界的找我,我好一阵激动,那种只有小女孩才有的心跳。意外的是为了刘守富在找你。” “后来呢?” “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啦,让那个人亲自去问。他没有给你去电话?” “没有。” “听他意思,刘守富会给你去电话的。”这时她们看见小杰和明也来了。平对珍说到,“好了吗?咱们回座位上去吧。”平说着和珍离开了洗手间的镜子。 小杰挡在门口问平。

“喂,你们在说什么密秘的事,那么神秘。” “没说什么。我们能有秘密吗?在这儿?”平夸张地说。 珍不知是因为心里隐私被揭穿,还是因了那人的暗恋有些慌张地说道。 “没说什么,我们在说……孩子,在说……”没等珍说完小杰已进去方便了。 当走过那些桌子时,那些吃客们的的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珍,珍有了一种不曾有的感觉,我也有人爱着,可那不是丈夫,是从没有想起过的人。那个人暗恋自己,她不由得用眼睛扫了周围一眼,他们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不会。

刘守富?他是什么样子呢? 不过,那什么也不是。对,什么也不是。可是自己却为那什么也不是的事这样的心情波动,真可笑。 刚刚坐定小杰和明也回到了坐位。 “哎,珍你的脸怎么红啦?” 小杰仔细地看了看平,又紧盯了一下珍。 “我脸才没红呢?我脸红什么。”珍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说。

“真的是什么事也没有?哎,平听说你老公净干大买卖,小心会有小蜜啊。” “哎,快吃吧。吃饱才是自己的,这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平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但脸色确是很难看。

“哎,珍,你那儿子现在学习好吗?”小杰看着平没再说下去,而是一边向自已小碟夹菜一边问。 “别提啦,我为他是伤透了心。看我脸上的皱纹多了吧,全是那个小冤家折腾的。” “在班里能排前十名?” “要是那样我还*什么心啊。”珍感到两个肩膀象被压歪似的不舒服起来。

我怎么没有一件让人羡慕的事,也找不出一件不同凡响的事来。平凡,平凡得走在街上没人能知道我是谁。啊,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吃着离自已最近的菜,想着自已平淡得没有一丝激情的日子,她不由得神伤起来。

“没请课外老师吗?”那个很是幸运的明问到。明是个幸运门大开的人,上学时成绩平平,可是因为父亲是医学院的院长,自然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医学院大门。现在自已开了一个小医院。而且丈夫也是本市最有名的外科医生。她虽然结婚比较晚些,可孩子却上中三了,还是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竟赛的银奖得主,而且在本市有神童称号,越级二次。所以每次见面明都是最关心孩子学习的人,就像那才是人生最得意之所在,每每同学聚会或是偶然相遇,总是像特邀来做报告的人,不放过有关学习的问题。

“没请。”珍觉得现在要是有个地缝她都会钻进去。都是因为儿子。儿子,你就不让你妈挺直腰杆吗? “现在学习可不象以前啊,可得从小抓起,现在要是在班里达不到前十名那是不可能进市一中的,那就进不了北大、清华这样的名牌大学啦。不进大学以后工作咋办?做父母的可不能让孩子因为自已的一时不在意而一事无成,那是对社会对下一代不负责任的表现。”她语重心长地说。嘴角边因她热烈的谈论,有白色的唾液痕。

珍有种溺水的感觉,真想换个话题。哪个做家长的希望自已的孩子是最好,最优秀的。这时一直只热衷于趣闻的莲说道。 “得了,学习是孩子自已的事,做父母的又是请家教又是让去补习班的,那都该是他们自已决定的事,可不能强加给他们,那样只能适得其反。珍,你那儿子脑子灵光吗?”莲看着珍问。

“说不准,直到现在他还只是中等生。”珍不肯定的语气自已听起来都没劲。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男孩子只要把一样东西保管好就行吗。没事,可不能培养高智商的混蛋。”莲说着乜斜地扫了下明,莲以前是一个大厂的会计,随着兼并而下岗,她和明上学时是最要好的。

“不过还是找个良策吧,省得以后受埋怨。”明悲天悯人地说。 “我看啊,有没有孝心比什么都重要,光是博士有什么用,没有一点爱心。那还不是人渣吗?”莲的话有点火药味,她对明很有点看法。明的婆婆已经七十多岁了,还一个人在农村。可老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来没有来明的家住过。 气氛有点微妙起来,大家都盯着明和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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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0:24:45

“这孩子跟他爸似的,没话。” “没事。我也不一天两天认识你。” 平走了,珍走进来就对着儿子喊到。 “你怎么回事,平姨走连句话都没有,没礼貌?” 儿子没有理睬她。只是淡淡地说吃饭。 珍来到厨房仍是对刚才的儿子行为不能不说两句。 “你怎么那么不象话,你平姨对我们多好,刚才你知道她来送什么吗?她给咱们送海物来啦。是你最爱吃的螃蟹。那是多贵的东西,也只有她才会给送这些东西的。你不但不感谢反而是那种态度。” 她一边往饭桌上摆着碗筷一边说到。

“我真是厌恶透了你那种占小便宜的行为,人家给你点什么你就高兴得不知咋做才好的样了,妈,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能不能有什么吃什么,女人都那么喜欢小恩小惠吗?”不大爱出声的儿子这阵炮轰。怔得她半张着嘴,半天没找着话反击。 “好,我是占小便宜的女人,咋着吧。对,你们都这样无视我的感觉,无视我的自尊心。是不是?” “谁无视你啦,是你自己那么认为的。” 儿子一边吃着饭一边顶嘴到。 “我认为?我是老妈子啊?我是你妈。你今天的行为对吗,那又不是别人,那是你妈最好的朋友,是别人你也不能那么做呀,你说?”珍冲着吃饭的孩子大声吼叫起来。 “知道了,不那么做啦。”儿子敷衍地挥着手说。 “不那么做你还是那么做,你知错不改多少回啦?你自己说。” “我不是说不再那么做了吗。见着人就想吵。”儿子很是不满地把还剩有几勺饭的饭碗向前一推,起身向他的小屋走去。

“你怎么越来越不像我的儿子,怎么越来越让我感到陌生呢?一张口就要把人呛死,你变了,你变得不是原先的你。”珍着对着那关上的房门喊到。看着那关紧的房门她本来还想说下去,可是她没有说。

她想起有本书上写的,说中学生是心理学上的急风暴雨期,有逆反心理。有的家长说这一时期的孩子不是人,是怪物。因为变化太大,情绪反差太强烈。看来是有道理的。 爱是忍耐,爱是坚持。我现在需要的就是忍耐和坚持。

(对,中学生是心理怪物,那么初三学生应是怪魔吧?) 自寻烦恼,到此为止吧。仔细想来自己的儿子和那些很让家长头痛的孩子比不知要好多少倍呢。算了,这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珍坐在空空的客厅,刚才的气还没顺过来。

落寞地躺到床上,翻来复去地不能入睡。她想了一会儿那个叫刘守富的人,想了一会儿平,最后她想了一会出远门的丈夫,现在还在路上吧?

“祝你一路平安。”珍对着那黑暗说了一声。那是由衷的,那是一种十几年来的惯性所致。 早晨被闹钟叫起来的她,一点都记不起那些扰得她没有睡好的梦,那些梦让她感到更是身子发沉,头发胀。

给儿子简单准备了早饭,她也胡乱对付了一口,就又躺到了床上,躺在床上的珍没原由地又一次从心底深处生出忧伤来。不知是为什么最近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闭着眼睛思绪在不断地跳跃着,支离破碎的思惟让她更是暗然神伤。 电话响了起来,她拎起电话。 “我是刘守富。” “…噢。” “忙什么呢?” “…我自己在家,没忙什么。” “这么快就忙完了家务?” 家务?今天连房间都没有打扫呢。 “不,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是感冒吧。” “去医院看看吧,我不是说过不让你生病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怪了,他为什么这样亲切地对我。 “没事儿,只是有点不大得劲,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她坐直了身这样说道。“你妻子去世了。我不是故意提这件事,只不过是偶然得知的,你的哥哥在平丈夫的公司上班,对吧。平说让我给你留心你再婚的对象。” 电话那头沉默着,她有些后悔,是不是触动了那个人心灵深处的痛处呢?我是不是说话太鲁莽了。 “你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是吗?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伤心事,是吗?真对不起,我总是这样让人……”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你……方珍你知道这件事。突然被你点破我真的有点措手不及。” “为什么?”本来知道是为什么偏要问,女人的心思是丝丝缕缕的细线串成的珠子。每个珠子上都写着好奇。 “……能见面谈吗?” “……” 这下轮到珍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面说好吗?你找个地方。” “用电话说不可以吗?”要是见面,打破了那声音垒起来的想像的情感城楼,因熟悉了,局限的空间就会少了许多想的美好,那是另一种更揪心的伤痛。 “……” “你不方便……?”他等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这件事说起来话长……” “我出不去。”她想,见了面说些什么呢?她怕自己现在的心态会把握不住,到底自己现在担忧什么她也说不准。 “没妻子的男人,你心理会有负担的,连接电话会小心。在那样的氛围里与你交往,我……” 那到是真的。他很诚实。 “是会有心理负担的……”珍本来想断然地说,别再来电话了这类的话,可她又怜惜起他来,一个大男人对着一个女人的电话能有点开心,那也很不错。 “她走三年了,脑癌。一检查就是晚期了,她走的时候是冬天,那天特别冷。她不在了,我才知道她对我是多么重要的。睡不着时想起和她吵闹的过事,才明白她总是为我着想,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走出她的感情世界。你在听吗?” “…噢。” “忘掉才会真实地生活,过去的三年里,沉浸在对她的忏悔里,沉浸在不能弥补自己过错的痛苦里。对活着失去了信心,对一切都觉得毫无兴致……人更多为自己着想,我需要的是活人的感情。……想有个倾诉的朋友,……是女性朋友,高兴的时候或忧心如焚时候,想得到同情和安慰时会给予的人。方珍,关于你,我妻子也知道的。单恋过你的事,她知道。为你怄过气,妒忌你是第一个走进我情感的人。你是不是认为我在编故事给你听呢?你在听吗?” “我在听。” “有一天,我想到了你,想如果是你能做我的朋友该有多好……” “我……” “不好意思说来说去,我只是为了自已,把你拉进来,你是不是感到被人利用了。我不完全是那种意思,只是想倾诉。我不要求你做什么,明白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很希望你来做我的倾诉对象。” “我明白你的意思。”心象被什么咬了一样的又痒又痛起来。 “……”电话的那一头很静,他在等珍的下一句话。 “你会考虑吗?”他的语气里有种沉不住的味道,就象每次丈夫和儿子不理自已时,自己那种心情。就象要这样沉静下去就会断了章节一样,会续不下去似的。 “你会答应,是吗?”他又说了一句。 “好在这样的谈话内容……没人听……”她心理不免沉了沉,好象那事装进心里太重了。 “你的……丈夫他……能理解的人不多。那打电话可以吗?”他的语气有点哀求,有点害怕失去什么而小心翼翼起来。 珍真的为难了,不知是该答应呢还是说不。对着一个因为失去妻子而在孤单中奋力挣扎的人,他需要她,第一次是别人主动向她求援。不答应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想不答应,可是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一个需要她去安慰,需要对她倾诉的人。她心里多少有些自信起来,可是如果丈夫知道了会理解吗? 做他妻子的那个女人是多么幸福啊。

多少男人在死了妻子不久就以各种借口,表面上装出无奈的样子,实际上从心里直哼着小调再婚的人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做他这样人的朋友还有不放心的?他需要的不是相伴的女人而是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吗?难到真的男人和女人不会有纯粹的友情? “挂个电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知我能不能做得那么好,因为我是一个不接触社会,生活在真空里的人,即没有情调也没有搞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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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0:25:48

婆婆离家快一个月的一天,珍去了常光顾的美发屋,美发屋年轻的女老板很是热情地招待了她。当她对着那屋子里的大镜子说。 “给我换一个发型吧。” 那个年轻的美发师很惊讶地说。 “您最近有什么喜事?发了?怎么变化这么大?” “哪儿的话?变化什么呀。”珍的心情碧空如洗,她笑着看那镜子里映出的脸说。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脸亮了,眼里有神儿了,什么好事啊?” “我有什么好事啊。” “您觉出你漂亮多啦,也年轻了。哎,现在流行话叫鲜活。” “你可别笑我了。”她不由得略微偏了一下脸看了看侧影。笑意从眼里溢出来定在眼角处。 “真的,你不信问别人。像换了个人似的。”美发师拿着镜子照着她的后脑勺的发型说。 真的变得年轻了?真的?

本来长长的象干草似的头发,忽然都剪了下来,心情好象也轻快起来一样。

一直以来珍对自已的穿着打扮没有认真对待过,现在的她不想停留在那被老去的抑郁里了,她要冲出那个顾影自怜的女人圈。她打消了穿新衣服的不自在感,她不再为平买给自己那名牌女装,没有机会穿而耿耿于怀了。能有这样的变化还得归属于是刘守富的原因。每当同他通完电话,她也在不觉中感到自己在家的时间并不是那么无聊了,她感到一天到晚做不完的家务也很有滋味。不再为自身没有价值而感到痛不欲生了,逐渐的她对丈夫那闷闷不乐也不放在心上了,对儿子也少了许多的指责。对家的感情也比以前更深更亲切起来。

刘守富的电话给她带来了莫大的欣慰,他的电话在她不曾觉察中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感到了生命的愉快和平和的乐趣。

“喂,你好吗?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看电视。” “有意思吗?你应该看我们出的杂志。” “我没买啊?” “那没关系我寄给你,并且你有义务说出见解哩。” “我会有什么见解,不过只是看着消磨时间呀。” “我现在给你个任务,每看一本书你都要写点什么,一句话也行。” “这是命令吗?” “是命令的话,你不打算执行对吗?现在是午饭时间啦,你吃了没有?” “还没呢?” “那快吃吧,我就不打扰了。祝你胃口大开呀。” “那可不行,那我不是又要痛苦的减肥喽。” “不用减肥,一切都让它按原来的样子发展是最好的。” “噢,谢谢。那再见。” 每天和刘守富通的电话内容没有什么两样地进行着。每天重复的也不过是很多人说的家常话。按丈夫说法,这是废话。不过就是这样一点都不重要的电话,却使她内心深处有了极大的安慰。她在无形中对自己有了自信,对丈夫有时无视的行为也不那么在意啦。那些变化不是一朝一夕的,那是在琐碎里建筑起来的。那是点点滴滴,滴水穿石式的,是有形的又是无形的,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结果。

珍坐在镜子前费力的往下揭着面膜,心想,书上说女人的自信来自自身的面容,对,最起码应该对得起自已,我这不是在自虐吗?

珍打定主意要去美容了,一百元的钱能年轻能漂亮,那还不值?婆婆不在真是自由。记得明儿是三伏天满月的,满月那天她把长长的头发剪了,结果婆婆为了那事讲了很多规矩,什么女人头要过肩,那样穿朝鲜族服装才有盛装的味道。都啥年代啦,谁还讲究这些呀,这回呀您可管不了我喽。 听见大门响,想是丈夫回来了。收起笑容把晚饭摆到了桌子上,只等他洗了手就可以吃饭。可是回来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在学校有什么事吧? 珍这样想着冲着儿子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儿子不快地低着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你聋了,没听见妈问你吗?为啥回来这么早?”珍的声音高了八度。 “为啥为啥,烦死啦。” “烦,你以为我就不烦你吗?我烦我忍着因为你是我儿子,我烦我受着因为我是为你好。” 儿子“哐”地一声就关了他的房间的门。珍站在门外想了一会,抚着心口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喂?” “我,刘。你现在忙吗?” “不忙。” “休息是吗?想什么呢?好事还是坏事呢?” “你能猜着?” “让我试试。嗯,听声,应该是好坏掺半。” “你简直神了呀。是啊,我今天本来挺高兴的。对啦,我把头发剪短了,都说我年轻了。” “心情不错。” “当然,我还要去美容呢,我想好了,我不能就这样老去。哎,对了,我………” 珍停顿了一下。 “快说你怎么啦?”电话的那头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我……开始写小说……我写的能叫小说吗?怎么看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你……开始写了。太好了。” “你不会笑我很幼稚吧。” “说什么呢?我为你高兴。相信你能行。” 正在他们通电话时儿子冲着珍喊到,“妈,你能不能放下电话呀,什么电话打这么长时间。” 珍忙捂着电话对儿子说到。“知道了,我马上挂。” “只要你不笑话我就行了。” “好,不容易呀。我要去见几位从外地来的作家。你慢慢写,不要着急。等我有时间好好跟你说说,好,就这样。再见。”珍感受到刘守富是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哼,你们小看我吧,我一定让你和你爸对我刮目相看。瞧着吧。 刚才儿子打断她的电话,让她很不舒畅,她走到儿子的房门前冲着里边说, “你是我儿子吗?打个电话都受你限制。你想过我的心情吗?你个没良心的。” “心被狼早吃了。” “你……”珍刚要再说什么,这时儿子打开门说。 “妈,我正等重要的电话。我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吗?干没干?” “不是刚换吗?” “今天,有点事衣服全湿了。” “你就不能小心点,你妈的力气是白来的,你就不能体谅一点。” “……” “重要电话?是谁的?不会是女生的吧?可别又是违反校规,学校打来的。” “看你,你还是我的亲妈吗。我就不能做点惊人的壮举。” “只要不是违反校规就行,你也别壮举啦。” “又来了。我说不会你就信了不行?好了。要不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儿子一身透湿地涨红了脸儿。 “那句话是那么说的吗?是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 “反正都差不多,就那意思。” 珍不吱声了,看着他那一身湿衣服又忍不住问,“真没啥事?”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可这湿……” “妈,给我一百元钱。”儿子低着头说。 “干啥?交费?” “嗯。”儿子低着头答到。今天珍的心情比较好,没有过多的讯问就从裤袋里摸出一百元递过去。“又交什么费呀?咱家的钱都让你给花了。回来时别忘了要收据。” 可她想起自已今天剪发了儿子会怎么看呢?她冲着要出门去的儿子问。 “我的头发怎么样?” 儿子头也不回地说。“很好,短了许多,我希望您的说教也短些。” “你……,早点回来。”她本想再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儿子不是对她真的漠不关心呐。他看见了她的变化。她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一下忘了,心情不错。管他有什么事呢?只要学校不要她去,只要老师不要见她,那就先不提了。可别惊人得让我承受不了的就行。 好不容易等到了丈夫回来,她侍候完就向离家很近的那个“青春美容院”走去。 青春,真是俗。看那步行街上的美容院的名子,什么蒙妮塔,什么安琪的,多响亮又俱诱惑呀。那也不能花着路费去那里享受啊,算了,这已经是很好很好了。可别得寸进尺。 当她躺在那个美容躺椅上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想笑。 我是不是疯了?我怎么变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呢?这是为那憨人吗?不。那是为他?心为什么会这么狂跳?为什么象初恋时的心情呢?这一段时间里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刘守富?这还不是真的接触,只是电话上的接触。这些日子里总感到有人在注视,用放松的目光,恍惚间他就在身边,或用鼓励的目光或用温和的目光。我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病吧? 珍想到“妄想”两个字时不由得笑出声来。 珍嗅着那各种好闻的护肤品味儿想,阔太太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 几天后,电台记者和一个小学生的家长来了,送来了感谢信和锦旗,上面写着烫金的大字,见义勇为的好学生李明。还有一百元钱。 听那位家长讲,那天下雨,孩子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江滨大桥时,迎面来了一辆机动车,车上装着泡沫,因为下雨路很滑。突然前面来了一辆大货,那车为了躲避大货,靠近了人行道,那车左拐右拐地打着弯,刹闸失灵,把孩子扫倒了。孩子一下失重地向江岸滚去。桥下的挖沙机还在紧张地工作着,这时儿子正经过那里,他想都没想就从桥上跳了下去,又从江岸跳到水里一下抱住了小孩子,小孩子得救了。他还把那个吓呆了的小孩子送到了医院作了检查,孩子由于惊吓,加上水凉发起烧,他一边挂上了滴液,一边给小孩子家里去了电话。原来那一百元……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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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0:26:34

可儿子楞是没让那记者采访,他只是接受了那锦旗,还把那锦旗挂在客厅的墙上。珍看到那锦旗想,那要是个三好学生的奖状该有多好。她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救那落水的孩子的,要知道明儿也不会游泳的。无论珍怎么问他只说那一句,没啥。不就是救个人吗,有什么可说的。我也不是想当什么英雄,只是碰上了谁都得那么做。平静得让珍觉得那不是儿子做的,而是一个旁观者的语气。

婆婆离家时间越长,原来那怨恨,那厌倦,那不耐烦都变淡了。她常常会在梦里梦见婆婆,婆婆总是说那一句,还是你做的饭菜好吃。她就给婆婆挂了个电话,没想到婆婆哭了,珍也哭了。半天握着话筒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婆婆说在那什么都好,就是想家,想她孙子明儿,她想那句话的后面还有想她的意思。然后又哭开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打了二十分钟电话只说了几句。

放了电话珍的心乱七八糟的,抚也抚不平。 昨天晚上丈夫回来的很晚,说是单位开了什么庆功会,她也没有细问。早晨闹钟还没有唱起床歌,丈夫就对着珍说,能给我煮点粥吗?想到自已还是酒气熏天的男人的老婆,想到拿着他的工资不仅去美容院还去会朋友,她认为,他有权要求吃什么,她也有义务做到。

这才想起小米前两天吃没了,不过早市离家很近,就在楼后的爱民街上。 她来到早市遇见她的小学同学李明宇,李明宇的妻子刚刚去世没有半年呢,可是他和一个女的手挽着手在逛早市。那亲热的样子哪象四十岁人啊,见了珍,他没有丝毫避开的意思,反而出乎想象地走过来介绍说这是他的爱人。珍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半天站在那儿发呆。 李明宇的妻子周云也是珍的同学,去年她因得了肝硬化死了。在周云的葬礼上,李明宇哭得不知感动了多少人,珍也流了特别多的眼泪。

珍感到心灵失控的冷气,有多少男人的誓言是可信的?有多少男人的眼泪是真情流露呢? 珍实在忍不住,对着喝粥的丈夫说了,她看到的事,然后这样问道。 “男人都是那样吗?男人真的只能那样吗?” “别拿人家的事儿理论,吃饭。” 听到男人的话,珍感到实在是没了饭味。 “我说,李明宇他凭什么那么无情无义,周云是怎么过过来的,不用问别人,问问大院里的人,他家的哪一分钱不是周云挣来的,他是人吗?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也就只有周云才会原谅他的,才会接纳他为丈夫的。还没到半年就找个女的享受着周云的血汗。真是太没良心了。你说李明宇他爸得脑溢血住院那会儿,要不是周云的钱,要不是她侍候老人端屎端尿的,那老人能活到现在吗。他要是人就不该忘记这些的。他太可恶了。”珍越说越激动。 “记得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活着。总不能为周云去死吧。” 男人说完又低头吃着饭,珍看着他的样子,很是断然地下了个决心。 好啊,难怪世界妇女都在为平等而战?对。就是为了平等,我再也不过这样的日子了,就为一个做女人的名份,还有尊严。 决心是下了,可是要付诸于行动就不那么容易。这一点珍没有意识到。 当她告诉刘守富时,刘守富夸赞不已。 “你这就对啦,也该为自己活着了。你也该出来看看世界了,真是一个好的决策。” 电话上聊天有了一个多月之久,至今还没有见过面,除了那次谈起他去世的夫人以外,他没有再提起见面的事。 虽说他并没有刻意的隐含什么的意思,可珍的心里却有点抹不去的心悸,他真的想见我?她默然无语地举着话筒思讨着。 “方珍,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 珍象所有她这个年龄的人那样,很快就平抚了那略微波动的心。只是用对方容易接受又不失礼貌地说道。 “你可别把我的意思误解喽,我只是想有个倾诉的人,不是……”这句话怎么这样幼稚。什么时候我能象别人那样有城府呢。 “唔,见面谈谈会更好。” “见面有什么可谈的,我又不会调侃,也没幽默感。你会失望的。” “失望?是不是失望可不是你要判断的。一起吃顿饭可以吗?”语气里充满了真诚。 “我若是拒绝你会生气吗?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不过太久了可不行,半小时后我去电话。” “我不出去,会怎么样?” “我有十二分的耐心等着你。” “让我好好想想。” 珍不是不能出去,觉得就这样答应下来似乎太没有矜持了,没有人这样对她温和的邀请过,她回味着,从细细的电话线传达过的情感,有些激动起来。

她先洗了脸,对着那镜子里照出的略微显胖的脸,失落地咕哝了几句。她往脸上抹那化妆品时,竟没了耐性,心里慌慌的。 我是不是疯了。为了讨好他?不是。那是尊重。

珍的眼前闪过丈夫那闷闷的脸,心不免哆嗦了一下。 哼,你要是给过一次感动,我也不至心动于他人的邀请啊。从来就没有,从来我就只是没用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带我参加过什么活动。每次给别人介绍这是自己老婆时,在珍听来那是讲别人的事一样。即使我有点过份你又能怎么样。她这样分辨道。

不过也没什么嘛,又不是旧情重续,只是一般的朋友见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也同样渴望着有人关心我。爱惜我。

她洗着头发,心里还是盘算着怎么能对这次见面作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揉搓着,又倒了一些洗发水,洗发水那淡淡的香气飘进了她的鼻孔里。她在心里又一次重复到。 我疯了,真的是疯了。这件事是不是跟平问问?平最近在做什么呢? 刘守富准确地在三十分钟后打来了电话。她放下电话便向美发室走去,她不想在他面前有寒酸样儿。那是她仅有的女人的自尊心。 坐在公共汽车上,她的心仍是按耐不住怦怦乱跳,她拉了拉衣角,又抚了抚头发。她看着掠过窗外的景物,心里不断地在为自己辩解。

我们不是男和女的关系,那是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的关系。那只不过是一般的见面。我干嘛要这么慌?深呼吸,再来一次。可是这是咋的啦,没出息,真是没见识。我这样的女人,刘守富你只要见着就会失望的。

到站她走下车,向四周望去。在那不远处有一幢红楼,上面挂着烫金的牌子,写着***杂志社。她看着那牌子有种分外的亲切感,那古色古香的底调让她找到了些安静,还有那楼前的垂柳也是那么的多情,她不由挺了挺腰杆,这时她看见有一个很是敦厚的男人站在门前冲着她微笑。是他?他是这个样子?

那个男人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 “你是方珍吧?” “你是……” “我是刘守富。”他有些拘束地自我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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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珍不自然地垂下眼帘,她还从来没有让一个男人面对面这样叫过,自从结了婚,她的大名只是在银行的存折上才能见到,她有些不习惯直呼姓名,可那是一种对以往的唤回,那是久远的也是刚刚才流逝的昨天的一种回应?心里早已热浪扑面,使她有些不能自制的感动,她真想说,谢谢你,谢谢你还能这样叫我。那是被人遗望太久的名字,那名字里也装着不比别人少的浪漫和期待。 “你好吗?”怎么竟说得那么公式化?她惊讶自己语气里的冷漠和平淡。 他仍是温和地笑着说,“你也好吗?” 她冲着他勉强笑了,算做了回答。他没有再说什么,拦了辆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华丽的宾馆门口,珍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个门面写的什么,就被高挑的长得很英俊的门童引进了门里,走过几个房间,在一个门楣上写着明月厅字样的雅间前,很有礼貌地指着说,“俩位里面请。” 刘守富侧过身子让珍先行一步。 珍犹豫了一下,先走了进去。他以前就这样绅士吗?她心想。和自己的男人出去时她从来象个大人领着的小孩子,丈夫点啥她吃啥,她说太贵不好吃,丈夫还怪她多事,她只好强忍着吃下那些东西,每次出去吃饭都是高兴而去败兴而归。 “你先来点什么饮料?” 她本来想说,来杯水就行,可是她看见那很别致的小桌子上,有一个漂亮的装满了水的杯子,她想了一会儿,手心里有点汗津津的,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些饮料的名字,她窘迫地点了可乐。 刘守富忙说,“放松。这里还有一些适合女性喝的饮料……” 珍有些生硬地重复了一遍,“来一杯可乐。” 他只是望了望她,对那小伙子说,“老样子,你给我拿吧。”小伙子爽快地答应着走了。 “和以前一样,挺倔。”他那笑里满是暖意,罩着珍那有些慌乱的心。 “我倔过吗?”她反问道。 “你记起我那时候的样子了吗?” “真不好意思,我没有……”珍很诚实地说到。“好象有点对不上号。” “呵呵,记不起来一点都不怨你,那时我连和女生说句话都脸红。又没什么特长。”没有初次见面的陌生感,也没有让人不舒服的过分殷勤。他只是很沉稳很准确地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那个你记忆中的样子是谁?” “不能确定是谁,反正我觉着是记错了。不过你没整过容吧?”珍玩笑地说道。 “哈哈。”他仰头大笑起来。“多没名,让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你记得不,那时候我个子不高,不爱说笑,为和你说点什么,我背了不少外国幽默,可是一次都没用上。” “真的?我才不信有那样的事?”珍还没有听哪个男人这样说自己的过去。 “你可不能不认帐,那冷落之苦我可不想再享受哩。”他像仍有余悸地耸了耸肩。 珍浅笑了一下。我也曾那样无视过别人?真是不好意思。 “要我呀,早不理她啦,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总有奇怪的想法,现在见不着,等到老了也得见上一面。嗯,七十岁的时候吧,一定要见上一面。” “七十岁?那不成了老爷爷和老奶奶了吗?那时候我们见面做什么呀?” “一定要见到你,”他动情地说。“到那时候我们必须见上一面,我常祈祷我们俩人都长寿。哈哈,我是不是很幼稚。在我的脑子里常有这样一幅画,在落叶纷纷的秋天,……那一定是个深秋,天高云淡,在公园一角的长椅上坐着白发苍苍的两个人,静静地享受着秋日里有些凉意的阳光。然后我问你,你还活着?你说,是啊,我还能见着你。……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吗?学生时代,……那时候我对你有过特别的感情。……能见着,就是缘份。然后你问我,那你过得好吗?我就说,不错。……我们说累了就坐一会儿,坐得累了,我们就各自回到家里。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眼睛象离得很近的两个喷火的孔,她似怕灼伤地低下头看着自已的手,心象喝了六十度北大荒酒一样。在他的心里她是最特别的人。她重复着这个念头。以至于在七十岁的时候还要见面,在那秋色很深的公园的长椅上,能在七十岁时还想见的人,那该是意味着什么呢? 我在他心里也曾上演过人生的一段主角。能把我记在心间而不忘,这是一个多么深沉的情感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看来学生时代的他,也的确是个木讷的人哪。现在看上去也没特别的地方,就象匆匆擦肩而过的平凡的人。再细细地看他,倒像个中学老师。 珍想起高中时的那个教语文的男老师,英俊洒脱,能充满感情地朗颂白朗宁夫人的爱情诗,那时着实迷住了很多女学生的心,那时候她们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就是语文老师。 “想什么呢?” 珍抬起那垂下的视线,向他望去。那眼睛里充满了雾一样光泽。 “噢……”她胭红了脸颊笑了笑。有些羞涩地说。“我在想离咱们七十岁的时候,还有多长时间……” 同他的笑声一起服务生进来问菜。那个美少年把那个很是有点份量的皮革面的菜单递给了珍,并用极优雅的语调大略介绍了这个店的特色菜。 珍接过那个菜单大致翻了一下,有很多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菜名。她便对刘守富说。 “来他推荐的菜吧?”说着她合上菜谱,怎么能轻意放过自主的权利呢? “有你想吃的,你尽管点。准备这顿饭我用了二十多年,让我好好表现好吗?”他感慨地说。 “就这样吧。”珍用很是肯定的语气说,其实是一个女人的一点强硬。 他笑了,笑得很是自得。珍心里不断地萌生出奇怪的想法,为什么在他的面前比在丈夫面前还要放松?而且总让她想起自己是女人,是被人爱着的女人。为什么在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在丈夫那里寻找不到的温暖和贴近?难道这是爱情? “你知道我多么担心我活不到七十,见不到你就走了。” “谁先死那可是天注定的事呀,谁会料想到呢?”她的心里又莫明地生出热意来。 “我其实是个……” “你能这样坐在我的面前我已是满足了,我真的想大声喊一嗓子。”后面的语气忽然没了底气。 他想喊什么呢?也许……这是不是一种错觉?不自量力想什么呢,你可不是小女孩。 “我对自己一点也不自信。”为了转移他制造的气氛,为了让那气氛不再澎胀。 “自信慢慢就会有的,开始做比什么都重要。” “生了锈的大脑能做什么?” “什么都是慢慢来的,学点你自已感兴趣的东西。” “我,可能天生就是一个家庭主妇的料,除了家里的杂务活,我什么都不会。连麻将扑克都不会。看着自己直到变老都没用上多点文化,真后悔为啥要上学,十几年的学是白上了。” “女人能挣钱才算能耐,不。持好家那也是很难得的能力。” “是女人都会的呀。” “你不知道你是一个多让人开心的人,多让人亲近的人。这也是能耐,让家人高兴,让他们记着那是他们的避风港。那是多少人渴望那样的天伦之乐吗?”他的眼里升出一层水气,让珍的心有些发痛。她有些不忍听下去地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让一个男人眼里有泪,那不是珍能撑得住的。她想无论如何也要说点别的。 “在单位工作很开心吧。” 话一出口,自己都感觉别扭,这不是废话才怪呢。 “嗯,还可以,虽然不似以前那样高枕无忧,还可以吧。” 他是不是在自夸,现在的刊物面临比别的行业更严峻的竟争,也许他的那个杂志,也不过是做为这个城市的一个文化门面,而留下的一个义务性让各个机关必须订阅的刊物吧,发行量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 “你们的刊物面向一些什么读者。” “是一个大众性的刊物,说给你寄去,可是我总不能寄给上帝,让上帝转交给你呀。” “唔……咯咯。” “下次拿给你。” “咦,你们还有联系吗?”珍想起平说起过的那个以前的恋人。不知为什么她老是不能忘掉平。 “谁?” “那个平的恋人。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啊,他呀。见面,不过最近不常见。” “他过得好吗?” “当然。” “他夫人很好吗?” “他真有福,妻子贤惠得出了名。” “那个人说起过平吗?” “男人是不轻意谈论自己心中秘密的。就象我对你的感情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噢,是这样。”珍象一下子没了气力,她感到错觉光环消失的惆怅滑上心头。 临走刘守富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片递给她,珍犹豫的时候,他把那纸片放在她的手心里了。 他执意要送她,她断然拒绝了,一个人走在街上,她决定不坐公共汽车。当她接过出租车司机给她找的零钱时,在心里还是暗暗地算计了一下,当她得出出租车费比公共汽车费多出六元时心里还是心疼了一会儿,可比起刘守富买单时让她瞠目的数目还是满划算的。她就这样自我安慰地把钱揣进口袋里下了车。 珍路过牡丹菜市场时条件反射地问遍了菜价,那些卖主们很耐心地一一报着菜价。她今天一反常态,买的全是最好最新鲜的,卖菜的胖姐,高兴得把眼睛眯得跟那文竹的叶子。 “我说,家里来客啦?” “没有。” “那有啥喜事吧?” “像吗?多少钱?三七二十一……,五块六毛八,给六元。” “找你三毛二,不好意思,现在没零分儿的,给你拿点香菜。” “算了,我不计较。”很慷慨地说。 胖姐有些没弄清地睁着细眼,手里的一小把香菜不知放在哪才好了。 珍没再说什么就拎着菜离开了。这时她看到鲜肉店里的肉透过玻璃窗很是鲜嫩地吸引她,她走进去要了最好的精肉,竟称了整整五斤。卖肉的老王也问了同样的话,“来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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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0:28:32
珍有点不高兴地答道,“我今天明白了一个理儿,说啥没用,只有吃是最能赚。” “什么?”老王看着她有点不解地停下手中正在上称的肉。 “你吃什么惊,学吧,老王。” “不计较啦。” “说什么呢,老王,剩下的零钱不用找了。”珍任老王一脸不解的走了,那几个毛币在老王手里有点灰灰的样儿,老王看看毛币又看看珍的背影,搔了搔头把那几个毛币扔进了满是油腻的钱匣子里。 这时候的菜场人还不算多,珍走过风干肠摊时想起儿子,她狠 下心买了三斤。走在路上她有些后悔地想,是不是一下子买多了?不过那想法就象一阵清风一样很快就消失了。 当她大包小包来到自家大门时,小黄狗“汪汪”地叫着撒欢。 “好啦,好啦。”她这样说着开了门,把东西放在厨房平台上喘了口气,刚要进里屋时,她听见屋里有动静。进贼了?她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上。怎么办?天啊!她拿起菜刀,哆嗦着走了进去,儿子的房门开着,里边正放着韩国什么组合的歌。她喘着粗气跌坐在客厅地板上,这个和他爸一样的憨头,回来了,也不吱个声,听着大门响也不出来迎一下。她不由得又生起儿子的气来,声也大大的。 “明儿,没听见大门声,妈回来啦,你出来也不看看。你怎么也是木头啊,我咋教你的?” “你教我,好在我不像你,要是像你那可坏了,小气得因为一毛钱能和人家吵上半个小时。” “我小气?谁不会大方,可是我大方得起来吗?就你爸那工资能过这样就不错了,有张程你过过。” 珍说着忽然想起刘守富。哼,你们都说我不好,说吧,我不怕。我要是把今天的事儿说给明他爸,他会怎么样?嘿嘿,准是个爆炸性新闻。不过……她想起还没有做饭,赶紧来到厨房。她一边做着晚饭一边想,要是婆婆在家我不但不能出去,也不能象刚才那样同儿子大吵了。咦,才几点啊,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行,忙完我还得问他。快做完饭时,听见客厅里电话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刘守富。 “安全到家了,路上没啥事吧。” “没有,现在治安多好,我这样的黄脸婆还能有什么事哟。”珍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刘守富那开朗的笑声。 “那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你以为我是明星不成?” “明星?你比明星还明星,在我心里。” “别那么说,我真怕漂起来了,今天恐怕要消化不良?” “为什么?要不要紧。” “当然要紧了,我的胃让你那昂贵的饭菜给吓着了。” “什么?”他又是一阵大笑。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而且让人感到很爽心。珍也很是开心地笑出了声。 “方珍,有空给我挂电话,不开心或开心时都想着我。” “你是忙人,不象我闲着的时间多。” “晚上,我一个人在家。” “孩子们呢?” “在外地他姥姥家。” “一个人生活?”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想成为好朋友。” “咱们不是好朋友吗?” “当然。这样想就好。啊,来客人啦,我先挂了。” 刚挂了电话,儿子站在身后就瓮声瓮气地说。 “妈,吃饭吧。”竟使珍惊得一身汗。心里暗琢磨,他没听到什么吧?也没有什么离谱的话呀。管他呢。 “明儿,你能不能不站在人后边说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你这个冤家,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一点幽默感。” “你有,你幽默得吓死人,那叫……”珍一边嘟哝着一边把饭端上了桌。想起刘守富说她很幽默,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子奇异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吃他的饭。 “明儿,你今儿回来咋这么早?” “老师说明天让你去一趟。” 一听说让她去一趟,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又惹事啦?” “惹事,惹事,你除了知道我惹事以外还能想到什么?难怪做了好事都没有人相信。”儿子一摔筷子就要回屋。 “做好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就上次那事……不说了你去了就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平姨来过电话。” “她说什么了吗?”还没等问完儿子就哐的一声关了门,珍只是呆望着儿子的房门。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只要不是挨训就好,只要不是因为惹事叫她就放心了。 她又想到了刘守富。 这样的夜晚,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衣服自己洗,房间自己收拾。一个男人太可怜了,他应该找个合适的人。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我是肯定不行……天哪,罪过,罪过。 想到这珍叹了口气,内心感到有股凄凉袅袅生起…… 她给平去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她去哪里了呢? 儿子在珍的眼里可爱了许多,终于给她长了一次脸,老师也很难得地表扬了明儿。珍想,这要是学习好的孩子做的好事,老师说不定会怎么夸奖。班主任态度让珍心里很是不舒畅,难道学习是检验一个学生的唯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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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0:30:18
八 男人一回来珍就把那腌好的肉拿了出来,把烤锅放到桌子上,摆好生菜和餐具。 她忍着肚子咕咕的叫声,闻着那烤肉的香味,感到胃里的反抗更加强烈了。她冲着那正在擦脸的丈夫喊。 “快点,我都快饿得不行了。” “那你就先吃。”男人不耐烦地说。 今儿这是怎么了?我今天难得有好心情为他们,儿子对我买回来的风干肠瞅都没瞅一眼,丈夫不冷不热的。刚刚还叫个不停的肚子,这会儿消停了。 她没吭声,只是一个劲的兹兹啦啦地烤着肉,丈夫把生菜叶平展在手心上,她就把刚刚熟得很鲜嫩的肉放上去。男人只是很机械地动作着,也不看一眼珍。不由得又想起刘守富,那个人接个电话,能同他坐下来吃一次饭,都让他很是高兴。为什么面前这个托付我终生的人竟这样漠不关心我的存在呢。 只知道吃,吃。你就不能也让让我,明知我没有吃饭。哼。珍突然很想跟他说点什么就没话找话地说。 “我要上师院的函授班,学学中文?” 男人抬起头略微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还是继续着他的咀嚼。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写过诗?我想写小说。” “嗯。” “那时候我用我的稿费还给你买过一件衬衣。” “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不过……”哼,那时候如果遇上的不是你,我的人生一定不是这样的暗淡无光。我那时看上他什么了?珍白了男人一眼。 珍说到一半,没再往下说反让男人很是奇怪。 “你有啥事?” 你以为什么事也没有。有事。有大事。 “你怎么对我就象个陌生人似的,就是陌生人你也会让一让。只知道自己吃吃,你难道就看不见我这么个大活人?你就不能说一声你也一起吃吗?” “你又不是小孩子……非得让吗。” “你还记得我们是夫妻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石头。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不说别的就为我忍着饿,等你吃饭。你也该说点话吧?” “饿了就吃,说啥?” 我的命好苦啊,是我瞎了眼,还把这当成沉稳呢。这哪是沉稳啊,这是窒息的闷。我得气气他,让他也来一次气炸肺是什么滋味。 “我被一个男人特邀共进了午餐,那菜贵得吓人。”她在男人两个字上加了点语气,把本来要夹到丈夫碟里的肉夹到了自己的碟里。 “嗯。” 他淡淡的表情好象在听别人的事情。仍没有停止吃饭的动作,把剩得不多的饭全都扒拉到了嘴里。 “他告诉我,他暗恋过我,要和我做好朋友。” “噢。” 本来想气气他,引起他的重视,淡然的样子,竟让她没了下文。这才发现丈夫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她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玩笑?” “我和他可以做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你同意啦?” “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仍是那种淡然的口气。 “男的。” “男的?你找打啊?” 珍看到有了点效果,心里不由得“扑、扑”地跳了起来。 “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做朋友?”珍一脸斗牛的架式。 “瞅把你闲的,有空睡觉,别瞎寻思。”看着他仍是把自己的话当成了一时心血来潮,她更是心中有气。 “我就不能有要好的男朋友吗?不行?” “做白日梦。” 他这是相信我,还是我真的没有了吸引力?这应是万幸呢?还是他在外面有什么比我还具有魅力的人,把他的心偷走了,才表现出这样的无所谓? 珍越想越火,我到底算个什么?这样剌激都不能让他发火,而被他几句轻淡成了瞎胡闹。天那,我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把刚吃了一半的饭倒掉,把水放得哗哗直响。把那些碟子筷子弄出了最大声音来,她还故意摔了一个已经豁了口的碟子。 一边摔还一边想,要是婆婆在家,早站到自己面前说不会持家了。听着那瓷器碎裂的声音,心里好象轻松得多了。难怪韩国有首歌叫‘摔盘子’,痛快。痛而快乐。 坐在客厅正在翻晨报的丈夫走进厨房,看到她正在拾地上的碎片时,说:“小心点儿?孩子学习呢?” “学习?你啥时候在乎过我?难道只有儿子才重要吗?” 丈夫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回去看报纸了。 珍收拾完碗筷,甩着一双湿手,对着那翻报纸的丈夫又说了一句。 “你去跟儿子谈谈,也许你说说能好些,这些天明儿有点不对头啊。学习没什么起色,他们的老师说的。” “他咋说?” “你们啥事跟我说过,我说啥都是废话。他能对我说?” “没事,别瞎操心。” “你说的没事儿,你可记着,以后别怨我。” “别管那么多,也许他休息休息就会好。”男人仍旧盯着手里的报纸。 珍用快要冒火的眼睛瞪着男人,男人却连头都没抬。她嘟哝了一句,冷血。忽又想起同学说的话,“你可别是粗心大意了,初三的孩子需要补充营养呢,因为面临着考试无论精神上还是心理上,都有太大的压力和紧迫感。得用药做调解。”一位毕业生母亲说的。所以珍花一百多块买了一瓶,神乎其神的深海鱼油。就好象那一瓶胶丸会拯救儿子那不很理想的学习成绩似的。 珍从抽屉里找出那个药瓶,打开瓶塞从里面拿出两粒放在手上,想了想还是把整瓶都拿着,端了一杯水来到儿子的房门前,因她的手满了,所以她用脚勾开了门。这时她看见儿子趴在床上,好象很难受。 “明,你哪不舒服,告诉妈妈。” “我要睡觉,你就别烦我了。” “我这哪是烦你,我这是关心你,我还给你买了这药,快吃了这药再睡。听话。” “我-要-睡-觉。”儿子半撑着身子,一脸不耐烦地说。 珍来了倔劲,“你把这药吃下去,我就出去。” 儿子见她较起真来了,无奈地接过水杯和药丸。不知为啥那药丸进到儿子喉咙,他就吭吭地咳了起来,吓得珍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拍着儿子的后背一个劲的问,“下没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子憋着红红的脸说。 “这是什么害人的药啊,出去关灯。”就把线毯蒙到头上了。珍看着儿子本想说几句,可话到嘴边忍住了。走到门边刚想关灯想起儿子没有洗漱,便又忍不住冲着他说。 “你不洗就睡呀?” 儿子“唿”地坐起来,大着嗓门喊到。“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少管点。” 珍被儿子那一声叫喊,吓了一跳。心里极不是滋味地关上了儿子的房门。客厅里暗暗的,她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她想男人许是进屋睡了。借着外面射来的也不知是月光还是别人家的灯光,她心里被一股哀伤笼罩着,慢慢地流出了眼泪。想起儿子小时候,说长大了,要娶妈妈一样漂亮能干的媳妇。后来上学了常同她讲学校里的事,自从进了初中,特别是今年。唉!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她想起平来,顺手拎起话筒拨到了平家。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是平。 “平,你好吗?” “嗯,我好啊……唉,算了。明天再说吧。珍,我明天去找你。”平的声音很疲惫。 “平,你不舒服吗?你没什么事吧?”直觉告诉她平现在一点都不好。 “没事,明天,明天再说吧。”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出了一会儿神,她洗了洗便回到里屋。 丈夫还没有睡,看了看她说。“你以为他还小,15岁了,还能象小孩样听话?” “是啊,你的儿子是不用我操心了。” 丈夫没有再搭话。珍又走到儿子的门前站了一会儿,里面静静的。珍觉得她好象和儿子是两个世界上的人,陌生得不能愈越。就像面前这扇门一样,推不开,无言的抵抗。 不会是陷入了感情纠缠中吧,再不就是沾上了什么不良的习惯?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丈夫冲着她喊到,“你不睡啊?” “才几点啊?” “睡吧。” “你先睡呗。”本来想说这句话,话到嘴边珍又咽了回去。 她铺好床,刚要伸直腰,猛然被丈夫拦腰抱住。不知是太久没有这样亲热的关系,还是因为感到突然的一种条件反射,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但丈夫那有力的双臂没有丝毫的松懈。 “别这样。”丈夫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双乳,她阻挡着,回头盯着丈夫的脸。 “别动。” “别这样。”她的脸涨得通红。 这时丈夫已经褪下了她的衣服。珍感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明儿还没睡实,你咋这样。”不过语气却说不清的温存起来。 丈夫一边把她抱到床上,一边回手关上了房门。珍能感觉到丈夫气息的热力。 “今天不行。”珍表里不一地说。 “别动,听话。你不就是要这个吗?” “你是嘲笑我?我还真就不稀罕,上一边去。” “让你别动你就别动。” “你就……”丈夫那厚厚的发烫的唇压在珍的唇上,拦断了她的话。

是不是该起来看一看儿子,吃的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可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今天他是怎么了?和以往完全不同。那种行云走雨的强劲可是从来就没有过的,而且自已今天也感到特别的兴奋,竟然高潮迭进。其实男人和女人之间所有的恩怨,所有的不满,就在肌肤磨擦的那一瞬间,全都会变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碎片,那些碎片在不断的分解,然后变成轻得不能再轻的云雾飘散开去…… 珍感到身边的男人和几分钟前比判若两人,她满足地靠着男人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男人沉默着,又回到了十几分钟前那个“闷”。半天才说,“我,有啥事?没事。” “那你咋就这不一样?” “啥?” “你呗。不一样?” “没头没脑的话,快睡吧……” “你刚才差点把我穿透,真没什么事?” “你呀。” “那……你感觉我还是个女人?” “什么话,那你不是女人还是男人啊。睡吧。”男人说完用溥被子裹着翻过身去。 凉气从心底浸透出来,原来我在他眼里不是一个令他心动让他怜爱的女人,而是一个离他最近的发泄对象。 别人家的夫妻也是这样吗?平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那个刘……天啊,我是疯了,我想什么呢? 这念头吓得珍一下睁大了眼睛,可是那种对不起刘守富的心情却仍在持续。她在黑暗里又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坏女人。就在这时她被自己更可怕的念头吓得坐起了身,她意识到和丈夫肌肤相交之时,自己把丈夫幻化成了那个人刘守富。难怪自已今天竟有了那种说不出的高潮? 天啊,上帝啊,快救救我吧!我这是怎么了,我病了?没有啊。老天爷,求求你。我疯了。疯了。她从心底哀叫着。 她用尽全身气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慢慢向外呼了出来。就象要把自己的头脑中的那个人从里面赶出来一样。 怪事?我怎么会这样。全因为丈夫无视于我的存在的关系?只要人家把我当作朋友,当做一个独立的人去看待,才会有这种错觉。也许我太看重自尊和自重吧,不然我为什么会那么感激和珍惜呢?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最可怜的一点虚荣心。 珍感到口渴,她起身穿好睡衣,倒了杯水悄悄走到院子里,秋天的空气已有了发硬的凉意,她慢慢的啜着水,极力的想平息心内的波动。 多想,在那轻柔流淌出来的音乐声里,相视而坐,用眼睛诉说着心中的爱,然后轻轻地碰杯,对饮着,回忆着过去,想像着日暮西山时那晚霞的辉映……然后再谈谈喜爱的文学和趣事……那人要是丈夫该有多好…… 不知沉思了多久,珍抬头向夜空望去,兰得发黑的夜空里那带白纱巾似的银河静静地挂在天空,很是显眼,那里有多少人世间不知道的秘密?秘密,别人不认为很重要的事也算秘密吗? 她感到冷,走进屋,这时她看到儿子房门的缝隙里钻出的缕缕灯光。他又在夜战了,他是不是需要点什么?伸手的时候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害怕拒绝。回到屋里躺下来,想到今天自己那不该有的情感,她还是没能很快入睡。 不知是因为昨晚那番猛烈难为情?丈夫面部表情更加僵硬。还没来得及问儿子,那药到底起没起效,没吃饭,拎着书包走了。 做完家务,珍百无聊懒地坐在电话机旁。她顺手拨通了平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家的小保姆,说出去了。昨天说要见面的事,她早已忘了。也就我拿着棒捶当“真”。 刚放下电话刘守富来电话了。 “喂?”刘守富着急地又喂了一下,珍不知是为什么没有很快回应他。 “你好吗?”珍象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地问道。 “是我,刘守富。”许是他认为没听出来,他自报了姓名。 “噢。”还是冷冷的回答。大概那边的他也听出她没有温度的语气,“谁在……” “没有。” “那你……” “啊,没什么。” “你的声音怎么那么……” “我,有点郁闷。” “怎么会……那样呢?有事不开心?” 有事?能解决?唉!心累。我以前是多好的人啊,就在昨天,变成了坏女人。真怕再继续把握不了自己,咱们还是不要再来往了,我们的关系也到此结束吧。 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这样说能行吗?我该怎么办呐? “没事。” “没事情绪这么低。” “我也说不清,就是……女人不都是爱没原由的伤心没理由的忧郁吗?” “没原由忧郁?我以为你是为我呢。” “为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朋友,关心你的人,想为你做点什么的人。”满是担忧的口气着实让珍的心找到了支撑点。 “别关心我,也别想为我。” “呵呵,这种病最不好治哩。你要是孩子,我一定说你是搅牙的。” “问你点事,你为啥不再婚?” “再婚?” “是啊,凭你这条件肯定没问题。” “是吗?” “我帮你打听一个合适的?” “是吗,哈哈哈哈,那我得好好溜你喽。” 他并没不快的意思,但又有说不清的酸楚。这个男人太高看我了。

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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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0:41:44

儿子回来告诉珍,说老师要她务必去一趟,珍一听心里就发急。忙问儿子,儿子却说,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样子有点蔫。 临近中考了,除了学习还能是啥事。对儿子的期冀没有完全失去。 母不嫌子丑。每每别人问起儿子学习怎么样时,珍都会说,不行,学习成绩不理想。 花钱上高中,那费用是令人啧舌的数目,心灰意冷。不一会就慌得张嘴直喘,一股久已预知的那份可怕袭进骨缝里,点点滴滴的在凝结,眼前一黑,她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结婚时的沙发抗议地扎了她一下。 不争气的东西。天哪,这脸可往哪儿放。 屋里温度忽然低得反常,风象锥子一样扎进了珍的衣服里,让她那本来就在打颤的心更是冷得直不起腰来。 我造的什么孽呀,竟然养了这么个儿子。就这样的儿子,珍也不曾贻误过一顿饭,没偷过一次懒。 晚上跟丈夫说了老师找家长的事,他反到泰然地说。 “有啥难的,就按老师说的做吧。”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些什么呢?没有学历现在到哪都吃不开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怎么象说一个和他无关的人一样,就那么轻飘飘的做了决定。他是儿子的父亲吗? “敢情不是你去见明老师啦,你有啥难的?” “那你有招就使。” 想到儿子,心就象寒地里的冰。女人十月怀胎,谁不曾幻想着未来的宝贝将是自己的荣耀呢?冒着生命的危险的代价,竟是这样的结局,哪个母亲会甘心的接受这个事实呢? 想到老师的脸,珍的腿就发抖,见了老师说些什么,她不由得又是哀叹起来。 珍把头都想痛了,依然没有结果。平多好啊,有一个那么学习好的女儿,肯定不用在这方面操心犯难的。平上学的时候可是靠珍的卷子毕业的。 现在没有不喜欢送礼的,可拿什么礼物呢?拿钱?一百元显得太薄了点儿,买玖瑰?男老师会喜欢吗?钱送多了也没考上咋办?总不能跟老师说,没考上把那钱退了。她猛然想起家里有瓶洋酒。 丈夫不大喜好喝酒,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动。她忙翻了出来,看到上面有些灰尘。拿来湿抹布擦,儿子过来问她。 “妈,你做什么呢?拿那酒干什么?”儿子坐到她的身边,声音弱弱地问。 “我想送礼,为你。”珍看到儿子的样子,心疼地叹息着说。 “送礼,别干那蠢事。”儿子很是反感地皱着眉说。 看不出你的自尊心倒是挺强的。好。只要你能有那份自尊心,我的自尊心算得了什么?她拉过儿子的手,抚摸着。这双手已比自已的手大得多了。 “让老师为你多操点心,把窍门儿告诉你,好让你考上高中。” “一瓶酒,就这瓶不伦不类的酒,我们老师能动心?天真。” “你少说风凉话啦,有章程你学呀。”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的。”儿子口气很倔地说。 “他要是能提高成绩,再多给也不晚。这次就算探探。” “你可别耍小聪明,一看就不诚心。” “诚心?那咋整才是诚心。”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老师不稀罕。” “那他稀罕啥?”儿子没听完就回屋了,珍看着那瓶酒心里猛劲地骂着儿子。 看着儿子的房门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怎么想对不起的应该是儿子,可不知怎么搞的倒像是她对不起儿子。 夜在珍时冷时热的折腾中过去了,躺在身边的丈夫出车一定很累,睡得很沉。

快走到老师的办公室时,珍的心陡然一沉。心里翻江倒海,脑子一片空白。这时她看见有几个学生从她身边走过,她怕被认出一样心里“扑扑”直跳。不争气的东西,弄得跟负荆请罪似的。 明儿的老师像特意等着她,坐在办公桌前忙着。伸手敲了敲开着的门,没有人应声,她怯怯地朝里看,里面有三个人。她只好走到明儿老师的面前,低得不能再低的说了一句。 “您好。” “啊,李明的母亲?” “是。”这时她感到另外的两个老师“唰”地抬起头,目光都直直地射向她,顿感无地自容。 明儿的老师是个瘦瘦的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一双眼睛闪着很锐利的光亮,珍有些把持不住地游移视线,她害怕他的目光。 “您知道李明的成绩吗?”他的脸色苍白得有点发青,没有一点表情地顺手指了下旁边的椅子。 “嗯……我……” 老师用那种近乎于很是负担和很希望知难而退的脸说。 “他的成绩只能去职高,还得是自费。” “那……那怎么办才好啊……”珍象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讨教大人一样问。 就好象这全都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太笨。她忙对老师说,“给他请个家教,加大力气补习行不行?他除了学习以外还是听话的。” “您的意思是救了一个小学生就能证明他品德比别人高尚吗?不好好学习的本身也是品德修养问题。” “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让您操心啦,可是现在只有您……”汗从珍的心里向外挤,然后脸脖子开始痒,内衣紧贴在身上,那从外射进来的阳光,真想逃跑。 珍近乎乞求老师,可老师很是断然地摇了摇头。珍看着老师的样子生起气来,学生的成绩上不去,不是教师的错,还是我的错不成?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您还是多给操心,我回去和父亲,还有明商量一下。那就麻烦您了。” 珍不知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终于跨出校门那一刻,才松了一口气,像个刚被审讯过的人。她站在大街上,茫茫然望着来往的人们。 打个电话向丈夫发泄一下,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本来开车就不能分心,告诉他又能怎么样?让他也不开心,我自己不开心也就算了。 我该怎么办?打他也打不动了,骂也不起效。要是整得离家出走,那岂不是更可怕。 可是珍现在的心情,儿子要在身边她不会顾及什么脸面和后果,猛打一顿才能好受一些。谁能理解我这心情呢?平会理解理解一个做为学习差生家长的心吗?这种帮不上忙又很心伤的感觉她会明白吗?不会的,只有尝过这滋味的人才会明白。 虽是秋阳似火,却冷得她缩着头,缩着手。一辆的士过来停在她面前,她想也没想就打开门坐了上去。她感到屁股底下那些弹簧直直地扎着屁股,她又向边上挪了一下稍好一点,座位像家里破得该扔的沙发一样,向下陷着。太阳光刺眼地照进车内,让人无处躲藏。 “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 车开出很远,珍忽然觉着不对劲。 “师傅,你这是往哪儿开?”珍有些心急地喊到。 “你说呢?问你不说?真是啥人都有。” “我咋没听着。” 司机不高兴地把车停在路边说,“走不走,不走下车。” “我没说不走啊,下乜河。”出租车司机没有再说什么。 珍看着窗外又想起了儿子,难道他真就不是学习的料? 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做,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屋子里阴冷冷的,烧点水,赶赶这心里的冷气。这时她看见乱了床铺和衣服,厨房平台上堆着早晨没有做的家务。 胡乱弄完,坐在沙发瞎想。思绪拂来荡去,像是从光怪陆离小说里走出来的。有点模糊,又很委屈。想哭又哽咽得只是湿了眼睛,流不出眼泪。就这样惶惶不安,就这样忧心如焚,但又平静得自己都感到惊奇。不知自己为何这样,也不知那个源头在什么地方。 平来电话了。 “哎,我上午去过电话。你出去了。” “嗯,去明儿学校了。” “上一中还是二中?” “没选好。”珍忽然不想说出真相,尽管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还能做补救?”平问。 “别问了,没心情说。” “给他请个家教?要不你来一趟我家,咱们商量一下对策?” “不用啦。”那语气冷得就象拒绝一个趁人之危而暗自讨笑的人。 “……”珍半天没听到平从那根细线传出来的话,这才感到自已过份了。她使劲咽了口唾沫。 “对不起平,我现在心情很差。也没心思去你那里。” “噢,伤心啦,知道这样不早想法。” “我今个特累,挂啦。” “那我过去,哎,听说学校对你儿子救人的事说法不一,说明儿是为了捞资本才那么做的?有这事吗?” “不知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说着珍的鼻子有些发酸。难怪儿子那么没精打彩的,她放下电话,抹着两颊汩汩流下的泪水。伤心地呜咽起来,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抓起电话。是刘守富? “喂?哪位?”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沉重得要压垮心弦。 “你好吗?儿子不是那么太差吧。” “……啊?” 他怎么会知道的?真是羞死人了。仅有的那么一点虚荣心,在这一句问候里没了,她的自尊心窒息了。想到这一天里的委屈,她忍不住嘤嘤地哭出了声。 “……你不便接听,我挂了。” 过了好一会刘守富很小心地说。 珍仍是抽泣着,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在话筒里放着单调的哭音。 过了好一会,听他说道。“我去你那吧?” 来什么呀,看着红肿的脸有趣啊? 珍又哭了起来。她哭着说道,“对不起,我先挂了。” “别伤心,会好的。” “这哪是伤心,这是空前的失望。不,是绝望。” “不过我觉得……方珍,你在听吗?我认为这还不是最失望。我朋友的孩子吸毒,刚刚才十七岁就进了戒毒所已经三年了。还有啊,我们总头儿的女儿,去年得的脑癌,今年四月份死了,才二十岁。……你明白我说的吗?只要他健康成长,不走歪路你就别失望。跟这些人比你不是幸运得多吗?哪还有过不去的坎儿啊。” “……”劝人是多轻松的事啊,这事如果要是落在你身上,你还能这样劝吗? “别太兴奋,平静下来。想想,不如你的人,多了去。不可能学习不行就啥都不行吧,学习不好就没机会啦?这才哪到哪儿啊。” 珍没再哭泣。 “考不上高中,他不就上不了大学了吗?那还会有什么希望啊。” “希望还不是人创造的吗,世上的路多着呢。” “他说他不上大学也照样活,让我不要担心他。” “你看这孩子多有个性。”说完他笑了起来。这时珍听见有门的响声,是儿子明儿回来啦。 她对着电话条件反射地说道,“我挂了。”就放下了电话。 一家人吃着晚饭,本来就没话的丈夫的脸更是阴得不得了。几次珍都想说点什么,想想咽了回去。 吃完饭,儿子坐到客厅沙发上,等着,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珍一边收拾着一边看着,心想,光长了个身体,孩子样的幼稚,心象刀口上撒了盐一样的痛起来。 他是不是感到了愧疚?他是不是要说,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让父母操心,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珍动情地看了儿子一眼。有一天她看见儿子偷用丈夫剃须刀时,才发现,从什么时候起,那唇边淡青色的毛毛,变硬变粗了。长大了。没等珍坐稳,他就说道。 “妈,给我三万块钱。” 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地看着他。“你说……说什么?” “给我三万元钱。”他用极不情愿的口气说道。 翻着晨报的丈夫忽然停了手,用一种珍从来就没有见过的眼神盯着儿子。珍也半张着嘴楞楞地看着儿子。儿子的话象一枚重量级炸弹,让两人惊得半天没有缓过来劲。 珍胆怯地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你要三万块钱?” “三万块还多呀,吓得那个样。比大自费也多不到哪去。” “你……,三万块还少?你爸一年工资才一万多块。”珍这时感到一股压抑得太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握紧两个拳头,挥了挥喊到。“三万?是纸片子,啊?你知道挣钱的辛苦?你爸起早贪黑,想过你爸有多难吗?一天在外开着车东奔西跑的,容易吗?夏天下雨,冬天下雪,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恨不能成那车上的防滑的链子,让他无事让他平安。你以为我和你爸就不想吃好的穿好的?你长没长心为父母想过吗?你太不象话了。” 珍站在儿子面前又蹦又跳,可是就是没有把那拳头砸下去。就象站在面前的是个陌生的人,她害怕地只是挥着壮自已的胆儿。丈夫看着珍的样子,把她拉坐到沙发上说道。 “别说了。”丈夫那平淡的语气让她无端地更是气上加气。 “把学习学成那样还有脸要钱?钱是大风刮来的?” “学不进去那怨我?也不是拿钱干坏事,我这是要挣钱。”儿子比珍的声还大地喊到。没等儿子的话音落下,丈夫打儿子耳光声同时清脆地响了起来。当珍意识到丈夫在打儿子时,丈夫的拳头落到了儿子的鼻子上,顿时那血立时溅在儿子米色t恤上。她的心象被揪一样地一下跳到丈夫面前,护着儿子。 “野蛮。打他干什么,他是你的儿子。打能解决?”珍带着哭音叫到。 “你是不是也想一起挨打?” 珍看着男人那气得涨红的脸和充血的眼睛,吓得倒退了一步。刚才的底气瞬间就没了,脚也软得有些发麻。他们生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脸。 珍哆嗦着半天从面巾纸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了儿子。 “快堵上。” 看着儿子用纸擦拭着流出来的血,她又是心疼又生气,“活该,这回好受啦。长这么大你爸打过你吗?他忍了多久,他不打你我也不饶你。”她半是为了平抚丈夫的愤怒,半是不舍得让儿子再挨皮肉之苦。 真是个粗人,人家都说现在的孩子打会产生逆反心理的,就知道用武力。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儿子用心沟通。 “你回屋想想吧,做得对不对……”珍为了不再让丈夫动手,便冲着儿子又是推又使眼色。可她的话一点也不奏效。她心暗骂,一对呆头。本来想缓解一下可谁也不领她的情。 “消停上一边呆着去。别瞎掺和。”男人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珍忙拿起打火机,手颤抖着,打了半天,才把那火苗挨到男人含在唇间的烟上。男人惊讶地看了看珍,这可是珍从来不没有过的行为。 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就不能挑个适当的时候?非得今天是日子?这要是再打你两下,你能受得了? 打人。打人的时候谁还能想什么亲的不亲的,就是天王老子动了手,还由他去想要手下留情?手下要是留情能让你鼻子出血?明天还得开车呢,可别气坏了。他一定很失望,不然他不会那样紧锁眉头的。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瞅着男人点上了第二支烟,珍心里很是理解地盯视了一会儿。男人的脸很粗糙,眼角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岁月的确太无情了,用全身心的爱着的儿子,却让他们如此失望,她心疼起丈夫来,每天为了开好车,为了保证安全,他从来就没有认真看过一次电视,就连那最让他忘乎所以的足球赛事,他都舍弃了。不玩麻将不喝酒,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这样的人,就这样善良的人竟然动手打了儿子。 丈夫像一只激怒的老虎,在稍做休息。不会是那样吧?珍被自己不自觉的想法吓了一跳。稍安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儿子擦着鼻血的样子让珍还是有些怨气。这家搞成什么样了?本来她想说点什么,她还是放弃了。 “三万块做啥生意?嗯?” 男人用很是低而有力的声音正色问到。 “开个网吧。” “啥?……网吧?” “你被网吧害了,完了你再去害人。” “赚钱还有害人不害人的?害了也是他愿意。” “做这么大的生意,三万块能够?” “三万块就行。” “你倒不贪,嗯?” 男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他抬头看了看儿子,倍觉荒唐地笑出了声,像皮球被拔了气芯一样,无力。瘪下去了。 “你能行?” “……” “钱数咋出来的?” “转让一个带电脑的网吧,换主机就行,用不了多少钱,也就十来万块钱就行。” 十万块。十万块钱从儿子嘴里说出,就跟几千元似的轻巧,着实让她难以接受。 “你觉着能赚钱?” “别人能赚,我们为啥就不能。” 这也叫成竹在胸?珍想。 “该上学的都上学去了,谁玩那玩意。”珍忍不住还是插了一句。 “你以为挣钱跟吃饭一样容易?”男人看着那还满是稚气的脸,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那笑声怎么听都是撒气的黑胶泳圈,尾声竟生出悲凉的感觉。 现在这些孩子不是孩子,不是听父母话的好孩子,他们全是魔鬼。魔鬼! “那好,我也不想强求你,不过……你真的不想上高中,进大学的门?如果你真的实在学不下去的话,那可以……” 男人没有再说下去,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儿子。 “真学下去?没别的原因?” “都一样。” “那不一样。” “你以为我就没有梦想吗,我就没想过要上个名牌大学,自己得意,让家里人脸上有光吗?我想过。可是……” “那你下决心学不就解了,专找个老师补,花点大气力上高中,上大学。” “爸,我是个笨蛋,我努力了,不行。您知道吗,我就不想做个好儿子啊,可是我不行。救小孩子那事儿,那是真的赶上了,我没有想捞资本的意思,谁拿命开玩笑。”儿子的脸充血一样的潮红,而且嘴角有些抽畜。 “就为这你放弃,值吗?” “……” “没想过再努力,给自己一次机会。” “没有。” “你不后悔?你肯定不后悔?” “路还不得自己走,后悔?我不要。” “好吧,只要你认为正确。”丈夫已没了刚才那么失望和怒气。珍赶忙讨好地给丈夫端来杯水。 “我想过了,也许会后悔,谁没有后悔过的事?不也都过来了吗?花着辛苦钱,上一个最普通的大学,啥没学着,还浪费时间。现在我们都管花钱上大学的人叫‘久糟’,就是干啥啥不行的。只要肯吃苦,能赚钱,谁敢小瞧。干啥还不都是为了吃和穿吗。” “连试都不试就认输?”男人的语气有些动摇,儿子的话,使男人的表情很复杂。 “不考了,受够了不公平的待遇,像我这样的学生,老师根本就不管,也不指导,您们不会了解,看见那些学习好的,能给老师争脸的学生,即使没有什么难题老师也会问一问的,而我们这样的后进生谁问我们,不会问的。想到你们因为我的成绩被老师留下谈话时,我的心里有多难受你们知道吗?” 夫妻俩人被儿子一番话,着实惊诧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儿子吗? 是。半晌俩人谁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儿子的脸发呆。 那成熟又幼稚的理论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可是能让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拿着钱去创业吗?鸡蛋碰石头。 儿子说出心里话还是头一回,在她认为还是孩子的儿子,脑子里竟有这样成熟的思想,这是珍所没有料想到的。 “再说吧。”男人无力的说道。好象被儿子说服了一样,珍在一旁很着急但又不能说什么。 儿子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珍忙拉扯着丈夫回到屋里。 “明儿爸,你怎么能那么说呢?你不想儿子上高中?” “他说不上。” “那哪能行,咋能听他的。” “他不是有了打算吗?你没有听见?” “我说……” “我不是百万富翁,不可能让个毛孩子拿着钱去开玩笑。不过可以给他三千块让他试试。” “你认为那办法好?”珍仍是不能放心地问着丈夫。心里在算计,三千块能买多少菜,得用多长时间才能存上这么多钱啊。 男人掀起被子蒙上了头,留给珍一个躬着的背影。珍又被新的苦闷压得很沉很沉。

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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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不在线
发表时间: 2005/3/17 0:44:41

早晨男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珍的嘴也象被强力胶水沾住了似的,儿子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两眼红红的,想来他也一夜没有睡。 珍在心里问自己,我到底错在哪里呢?千头万绪,象一团乱麻一样让她无法屡清。她吃了两片头痛药,可是头仍是痛得厉害。 婆婆挂来了电话。 “家里有什么事吗?昨晚上我梦见你们。” “妈,什么事也没有。” “明他妈,你这说话声不大对劲啊。有事跟妈说说。” “妈,没事。都挺好的。您啥时候回来呀?” “过些日子。明他妈,明儿他没想奶奶?” “妈,他能不想吗。天天等着奶奶回来呢。” “那是当然,不问问是谁的孙子。告诉他奶奶想他,别忘喽。” “妈,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好不容易把婆婆对付过去了,好在她老人家不在,不然这成了什么。 没过多会平来电话了。 “珍,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好什么呀,我心堵得快疯了。” “可怎么办哪,真不知怎么安慰你才好。我家孩子老师说,她是保去一中。” “你多好,孩子那么争气。平,我完了。上大学是我的梦想,多想儿子能替我完成啊,可是,不可能了。”珍竟凄凄切切地流出了眼泪。 “珍,别伤心。你说服他,给他找最好的辅导老师,保证他能考上一中。” “该学的人不想学,我还能有法儿吗?再说他爸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不服他们的。平,你说我活的有意义吗?我的话他们俩连耳旁风都不当。我是这个家里最没有决定权的人。” “那不都怨你吗?你太听男人的话了。” 不知为什么,这话平时珍从平那听过很多次,可是这一次不大入耳。难怪婆婆说平不是心善的人,话里话外不着人听。 “人家都说枕头风硬,瞅你吧,啥都听他的。这些年你真是跟他白活。你是不是想挂电话?”平问道。许是因为珍半晌不言语的关系吧,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了。 “嗯。” “那好吧,我还有事。” “哎,平。你没啥事吧?”珍想起昨晚上的梦,梦里平总是哭哭啼啼的。 “我,很好。你看我活得多滋润,去健身,去美容,去高级餐馆。身上是裘皮大衣,名牌衣服,出门是小汽车……好极了。你知道我现在去干什么吗?我去……算了。不说了,哪天吧。”平挂了电话。 珍总觉得平有点怪,今天说的话不大对劲?唉!自己的事还想不通,想别人的事儿。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珍什么心情也没有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想起平家的洗碗机。三千块钱买啥不好啊。 听大伯嫂说婆婆快回来了,走时的架式就好象要住上一年半年似的。婆婆归来这一消息,徒增一层烦躁。老太太还没忘孙子要上高中,她问能不能升入高中,珍没出声。老太太自顾自地说,我那孙子啊,不上高中也没事,他这孩子心好,人善以后肯定不会有错。珍本想说出明儿有多让人失望,一想和老人较什么真呢? 想到她老人家一回来,还不得又天翻地覆的把个家弄个遍。做个大酱汤她都得站在你旁边看着,然后不停地说先放什么后放什么,其实那汤不用说珍闭着眼睛都会,都能保你味道好。 小黄狗在门外叫了起来,抬头一看过午了,她把剩饭拌好,开开门放到小黄狗的面前。那狗不吃,只是一个劲地哼唧着蹭着她的裤角,她不耐烦地甩开,不黄狗示威地上一边趴着去了,用一双满是委屈的眼睛睃她。 连你都不和我过不去,哼,不吃拉倒,饿死你。 傍晚的余辉象戏弄人一样,满屋子桔红荡漾。珍想起刘守富,今天怎么没来电话呢?这样的时候,如果有人能好好地坐下来,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着坐一会该多好。哼。真想挂个电话和他理论理论。这样想着来到电话机旁,刚要拎起电话,电话铃响了起来。是刘守富,她这样断定到。心里憋着一股气,等着发泄。 没等她说那边开口了。 “是李明的母亲吧?”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是,我是。您是……” “吕长春的家长。” “啊,你好。有事吗?”珍礼节性地向她问了好。其实她根本就想不起来那个吕长春的母亲是什么模样的。 “你家李明不想学好就算了,干嘛非拉我儿子下水呀,这马上就要中考,这结骨眼上,你家的李明竟教唆我儿子不考高中,要他一起做买卖。” 原来是要合伙的那个孩子。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别以为你装着不知道就什么事也没有?嗯?” “你认为是我家孩子的问题吗?你刚才说是我家明儿捅鼓的?” “你家的李明是主谋,我儿子说的。” “主谋?谁说了就算的主谋?” “我告诉你,我家的孩子比你家李明可强多了,再差去五中也没问题,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说挣钱比上学强。还朝家里要三万块钱说要开网吧,你家李明真够损的?” “你家孩子是二百五啊?听别人的话。还说人家损,有力气把自家管好就行。” 就这样两人在电话里争执起来。 “要不说根不正苗不正,一肚子花花心眼。” “花花心眼咋了?你家孩子好?自己啥不是还赖人家,真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 “没教养的家庭,阴损。真歹毒啊。要不说咬人狗不露牙?” “你才是咬人的狗。” “吵架那好,我可以奉陪到底。” “你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啊?你威胁谁?谁怕你呀?你是地赖子,要打架。你有工夫我没空陪你瞎叫喊。” 珍气得摔了话筒,话筒里传来了那个女人的骂人话。 “*养操的,你有章程咱面对面。”听到这尖利的骂声,珍感到恐惧,无法控制的气愤使她拔掉了电话线。 倒霉。晦气。 嘴里象塞了一把沙子样的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正当她拉足架式生气时,大门咣咣地响了两声。 是谁?是那女人吧?这会儿还谁来家呢?她走到大门口她问了一声。 “谁呀?” 没人回答。 又是谁在捉弄她不成?气得牙根直痒,找上门来要挨骂。 她哗,咣地打开大门,看见有台吉普车停在那里,旁边站着刘守富正向她微笑呢? 珍很是迷惘地歪着头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的确是刘守富。 “挺好,我以为卧床不起了呢?” 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平告诉我你住在这儿,我想你一定什么也没吃,给你拿来了鱿鱼,我们这年龄一天不吃就会生病的。生拌,多放辣椒。吃饱了一切都过去了。” 珍仍是没有说话,只是楞楞地看着递过来的方便袋。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一句合适的话。 “来,接着。”说着把袋给了珍。 一股清新而又浓郁的鱼腥味直冲大脑。 “我为什么要这东西?现在我什么也吃不进去。”珍说着眼睛有些湿湿的,嗓子也有些哽咽起来。 “活着就得吃,还有比吃更现实的吗?” 珍垂着眼帘看着躺在袋里的鱿鱼,半天才说了一句,“家里没有人,我……”既有感激又怕人知道,希望快些离开,两种意思杂在一起。“人们还是愿意说三道四的,我想……” “不用……我明白,事都办完了。我走了。”刘守富舒展一个平和的笑说道。 “那你走好。”她反而不知所以然地看着他,心里有种涌动,真想依着那胸前,说些有用和没用的话。 “我明天会给你打电话。” 他没有再说什么就开着车走了,当车从珍的身边过去时,隐约看见他在车内向她挥了挥手。 珍拎着袋子,直到车消失在街口的拐角才走回屋。 没预想过的礼物,无法驱逐的不快。她胡乱把袋子放到厨房平台上,心想,这样的日子里收到这样礼物的人,大概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还是一个男人,一个暗恋自己的男人为了安慰自己送的,可此时的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是不是给平去个电话…… 或许真的是因了那几条鱿鱼,珍的心里安静了许多。那份浮躁像被刘守富带走了一样。 她把拨掉的电话线联上了。 “平,是我。” “噢,你好些了吗?”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平只等着珍的下文。 “刘守富给你去过电话是吗?”还是平先开了口。 “嗯。”不象平时那样想知道,难道她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她…… “他为你真舍得心思啊。送的啥?” “你猜也不会猜着的,鱿鱼。” “妈哟,送鱿鱼?那人真有意思。” “我也那么想,可是那鱼挺鲜的,他还说生拌多放辣椒。一天没好好吃东西,听着听着嘴里直流口水。像早晨那样好象要死掉。” “死,你觉得死那么容易啊。有人活的比死还难。” “平,你说什么呢?还有比我痛苦的?” “啊,我瞎说。真羡慕你呀。伤心的时候有人给你送鱿鱼,谁会为我送鱼呀,泥鳅也行。”珍总觉着平最近有点不大好。话里总有点说不清的让她糊涂。 “说什么呢?哎,你还说羡慕呢,有人家伤心送鱿鱼的吗?你问问去?” “是有点怪,可还有比吃更真实的吗?” 珍挂电话时本来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不过真的说起来又不想说了。 “这种时候送鲜花,能不能开心还不一定呢。” “只要是一片心意,我送狗尾巴花也行?嗯?就你那岁数还等着人给你玖瑰不成。” “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又不是自己男人,你说看见了会咋想?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朋友。哎,好在婆婆不在家,要不死定啦。”刚说到这儿只见丈夫黑着脸走了进来,吓得她一哆嗦,别是误会刚才的话。她一点儿都不想说下去了,不管平还要说什么,就冲着电话说“明儿他爸回来了,我先挂了。” 走过珍身旁时丈夫就象经过一个没有感应的家具一样,进到了里屋。 珍说不出的有点理亏,心理不安的接过男人脱下的外衣,问道。“有什么事吗?” “……” “你能不能说一句话呀?为啥儿回来这么早?” “没啥,铺床。”看着男人很不高兴的脸没有多说什么就给铺好了床。男人没再吭声就躺了进去。 珍看着男人的样子想,这些年也没见他这样早就躺下,她不放心地瞅了一会问道。“你哪不舒服?” “没有。” “……给你整点儿啥?” “……” 想来这个木头人为了儿子也伤心到这程度。坏小子,都是你。 “还有什么法啊,咱们又使不上劲。” “……” “今天要合伙的孩子母亲来电话了,说明儿是主谋。” “他家说给三万吗?” “给什么呀,还说咱家庭教育有问题。” “不争气的家伙。”男人忽地起来,坐在那儿,眼里充血地低低吼到。 珍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脸。看着男人的脸,珍的心倒平静了下来。男人眼睛越来越红,后悔刚才又多嘴了。 “没办法。有啥高招儿?” “我说,你在家都干啥啦?嗯?”男人很是不满地说。 “我,该我做的用吃奶的力气做到了。还要咋样?” “难到做饭洗衣就是当妈?那谁做不到?找个人就能做到。” “那我问你,是谁不让请老师的?啊?” “那是请不请老师的问题吗?那是没诱导好。” “他学习不好怨我,我教训他不是妈不让就是你嫌烦。在这个家里我的话你们谁听,不是都当做耳旁风了吗?现在反到怨我。你们怎么说的和做的是两样。你们是两面三刀啊。”珍的话越来越尖锐起来。 在家都干啥啦?对,我啥也没干。我还不如保姆。保姆还有工钱呢?我在家侍候完老的侍候小的。一天忙得半死,现在反到什么也不是了,儿子学习不好我是罪人,凭什么这样伤害我吗?家务劳动就不是劳动? “两面三刀。孩子学习不好,是我的错?” “好啦。” “他学不进去,我替他学不成?这能是我的错?” “好啦,别说啦。” “别说?你们说的我得着,我呢,你们只会怨我,想过我的心情吗?” 明儿直到晚上十二点才从外面灰灰着脸回来了。要是白天时心情珍连理也不想理他,可那毕竟是自己心头上的肉啊。看到他那无精打彩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咋这么晚?” “妈,给我煮一碗面吧。”语气里没有了昨天那份勇气,垂着两肩回自己屋去了。 珍很快就煮好了面而且还给他加了两个鸡蛋,端进了儿子的屋里。 “你爸今个也挺伤心,早早就回来啦。” “……” “吕长春他妈来电话了。说了你们开店的事。” “……” 儿子只是呼噜噜地吃着面,没有回答。 “吕长春他妈说你是主谋,是你骗他们要开店的,还鼓动他们不学习。” 儿子气愤得脸色十分难看,直盯着珍。 “他妈说的,说吕长春能考上高中,是你让他不想考试还要钱。” “不象话。我明天不整明白我改姓。”儿子鼓着两腮说。 “他妈还说吕长春可以考上五中的,是你坏的为了拉掂背的?” “开玩笑。我拉掂背?” “异想天开,谁家钱多得让你们打水漂?啊?除非脑子进水了。” “……” “你也不怕人家骗你?你平姨说找一个好家教老师,保你能上高中。” “平姨,又是她。她怎么那么没事做,管好她自己得了。找什么家教,没那必要。” 做为母亲所能忍耐的极限,做为母亲所应有的教养,都被儿子的这一句话气得全忘啦。她暴跳如雷地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伸手打了儿子一掌。 “没有必要,那你说啥是有必要的?你说?” “我也不是干什么坏事,我是为了挣钱。” 珍不再说什么了,她握紧拳向儿子打去。儿子连躲的意思都没有,坐在那里任她怎么打就是不吭声。儿子硬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把那面碗摔到了墙角。碗砸在墙上发出很响的声音,碎了。这时在里屋看着晨报的丈夫奔了出来,没留情面地大打起来。 家里象战场一样,一片狼籍。 珍两手捂着脸呜呜大哭。儿子任凭他父亲怎么打怎么踢,就是不吭声,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才停手。许是打累了吧,要不都说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儿子从小就听话懂事,对奶奶对外人都很有礼貌。 第二天早晨珍醒来时,父子俩人都不在家,想是那个憨人也要同儿子认认真真的谈谈吧。 做好早饭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踪影,她这时才打开柜子一看,发现丈夫的上衣不在,到儿子屋子一看,儿子的书包也不见了。 九点了仍没有消息。 十点钟时丈夫来了电话。 “你们不饿啊?一起走的?” “说好了先考试。” “……?是吗。” “上学了,别担心。” “怎么说服的?” “好了。” “那考上了他就上高中吗?” “嗯。” “考不上咋办?” “开店。” “你同意了?” “挂了。” 如果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真没想到丈夫还有这一手。说不清心里是佩服还是一种什么心情,还是男人和男人好对话?丈夫是用了什么招儿? 这样一来得去平说过的药店开点补药。她从抽屉里拿出平给她的那个方子就来到了药店抓药,整整三百块。她拿着那些草叶和树根组成的药走出来,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效呢?到底值不值那些钱哪。唉,算了。不想了。真想和谁聊聊,她给刘守富挂了电话,可是刘守富没在单位。她心里有点失落。 平说从健身房刚回来。 “哎,我刚从你说过的那个药店,拿了补药往家走呢。今天他们父子讲好,明儿考高中。考不上就开店。” “那你松口气啦,傻人有傻福。” 不知为什么,想着平不会是那个意思,可她还是感到那句话充满嘲讽的味道。 “心情好多了吧?” “嗯。” “或许也会有奇迹发生的。”平的话听起来总不象是真心的。 “我没那么天真。”挂了电话的珍的心情还不如没挂电话的时候,多少年的好朋友了,总是那么不随和,也不知是自己多心。她始终也想不通,平哪来那么多的神秘,也弄不明白她一会高兴一会嘲讽的心态,可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啦。唉。 拿着两包药,迈着疲惫的步子向前走去,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前面的刘守富的办公楼。珍不想就这样回家,她来到跟他们单位相邻的茶屋。也许他现在该回来了吧。不回来就自己喝杯咖啡,不也是个好消遣吗。 走进茶屋她就给刘守富挂了电话,他仍是没有回来。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心里感到空空的。感到屋子里比别的时候冷清了。 小茶屋里放着那首让人心醉的曲子,《昨日重现》。珍慢慢喝着咖啡,听着那曲子,心里重复出现着那天刘守富送鱿鱼时的情景。那是令人着实难忘的一幕,特别在珍的这个年龄。 既然儿子决定考试了,不行就开个店。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想到儿子自食其力的心,想到他没有游手好闲去玩的心,这也该是万幸的事啊。说实在的有多少孩子因为父母有钱,无所事事,不是网吧就是游戏厅,还聚众赌博。同这样的相比,反到真得感谢儿子。就冲这一点,珍也决定好好给儿子增加营养。想到儿子,怨恨慢慢淡薄了起来,珍感叹这就是人生。珍想起一首歌词,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小不点听说到了加拿大后,感情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难到就这样无滋无味地生活下去? 儿子真要是考上了高中,那将是多大的惊天之事啊。老人家回来高兴,还得对着孙子说,这是谁的孙子啊,还有不行的。儿子没有成功那是我的错,成功了那都是别人的。也许只有刘守富才会给我最真诚的祝福。一定会的。 珍已经是喝了第三杯咖啡了,她想到儿子需要补,那药还得和着自己的一颗心煎熬出来,那可得点时间,想到男人为了儿子气得发抖的样子,她的心又不觉痛起来,想到开着车到处跑的丈夫,想到为了家从未随心所欲的男人,她的心顿时疼痛起来。也该给丈夫补补了,这些日子因为儿子的事,家里的饭菜只是对付一顿是一顿。想到这儿,她小心地把那中药拿在手里,拎起挎包站起身。她习惯地看了一下表,算了算时间,还有很多时间呢,那就慢慢地溜达回去吧,再去菜场转转。今天晚上给他们父子两人做什么呢?烤肉还是别的什么? “方珍。”是刘守富的声音。 “哎,你回来了。”一种渴望的热切一下子堵在喉咙里。 “刚回单位,说有电话找我,我想来这里碰运气,还真碰着了。我运气真好啊。”刘守富愉悦地笑着。样子象个大男孩,真难想象一个人走了这么久的人生路,还会有那不泯的童心。“你再来一杯茶吧?不过别喝咖啡了,喝点绿茶吧。” 珍第一次听刘守富这样肯定吩咐她的那一份。是啊。已经喝了三杯咖啡,再喝真怕今晚睡不着。珍高兴地看着他的脸,心轻快了许多。 “我担心见不到你了呢?” “你会失望?我今天真开心。比被定为国家一级刊物还开心,这是全因了你。” “不会吧?我怎么会让你……” “肯定是。” 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哎,你饿了吧,来点儿点心?”刘守富问。 “我回家吃,别浪费。” “浪费?饿了就吃,空着肚子到处走,会没有力气的。人一没了力气就没了欲望。” “欲望?嗳哟。别弄了,别麻烦了。” 刘守富执意叫来服务生叫了一些点心给珍。 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放松感,就象很久很久的老家人,不用想着措辞,也不用担心他会是什么感受,没有一点拘束。她把这两天来的经过述说了一遍。 在珍的倾诉过程中,他没有打断,那是很长的叙述,他没有丝毫厌烦的表示。这时珍才感到那理不清,装不下的满溢感没有了,痛快极了。她这时才感觉口干舌燥,想到一直是她一个人在不断的说。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挺恕烦?他总是说我废话连篇。” “不,真是可爱。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絮烦的话了,那是生的一种天籁之音啊。” 珍忍不住红着脸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用可爱来修饰刚才自己的样子,真不相符。不过,他那语调却让珍感到有一股很强的电流从心底涌过。全身都为之一振。 丈夫最讨厌的唠叨,在刘守富这里竟是天籁之音。让珍不能明白,丈夫从来都是用冷漠来对待,是为什么呢? “我的丈夫,他一天到晚说不上十句话。他不讨厌唠叨。”珍不经意地说出来。 “周日,你有时间吗?出来吧。”刘守富低垂着眼睛没有看珍。 “啊?” “出去走走,就当散散心。”他用鼓足勇气的热切目光拥抱着她,还有那目光每落到唇上都让她一阵阵酥麻烘热,干燥得要失火。 珍看着他那双大大的存着希冀的眼睛,半晌没有言语。 他解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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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考上了二中,不知是因那胶丸还是中药起了作用。在那漫长的等待里,珍不断地给自已加油,她明确了一点,儿子的事总是要他自己去做的,别人是帮不上忙。一切都等念完高中再说吧,可算长出一口气了。开学不久的一天平开着车来到珍的家里,头发乱乱的,两眼发直。那样子吓得珍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走进来坐下,半天说,“给我一根烟。”长长地吐出一圈圈烟圈。猛然间她手捂着嘴,泪水浸透了脸边的头发。 “珍,我完了。我不活了。”呜呜__ 珍忙着拿纸巾,拿水杯,腿有点打抖。 “我这么有钱,我这么时髦,追我的人多了。可他……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平把珍拿过来的面巾纸揉成团扔得在茶几上。 “你说他……他……有了女人?”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点点头。扯出两张纸巾按在脸上。 “可能吗?他对你那么一心一意。”真是温顺的猫才上锅台上拉屎? “我怎么办?我咋办才好?” “真不敢相信?用我这榆木头想不通。是什么变了?” “我真想杀了她。可她挺着的大肚子,也不还嘴。那张脸上并没有优越感,她只是重复一句话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后来呢?” “后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家。” “那玉儿呢?玉儿知道吗?” “……我还能出去见人吗?别人会怎么看我呀。” “平,那玉儿情绪怎么样?别把伤了孩子。”本该关心的是平,可是珍提起的却是玉。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平说完呆了一会儿去脸池洗了洗脸,还化了妆。一改刚才的样子,拢了拢头发说,“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那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啊,你信吗?你信吗?哈哈__你说我刚才演的象不象?” “我想你也是在开玩笑。”珍说这话时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她看着平那猩红刺眼的嘴唇,一种自尊心被踩踏的感觉。 女人没了男人是这样的无助?平时说没男人照样的话是多么的空洞啊。女人只是那绕在大树上的藤?女人难道就不能站立起来?家是什么?有男人有女人才能叫家。为什么女人只能是藤,而男人才会是那棵能参天的大树? 珍一再挽留平,直觉告诉她那不是玩笑,她想问个明白,可她太清楚平的性格,你越是问,她越是瞎编。一时间屋子里流动的空气象挂上去的金丝绒窗帘,沉闷,压抑。就在这时大门响了。李青林回来啦,平象被弹起一样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珍拉着她时,她一甩,低声哀怨地说,“别告诉他。”外面的天已全黑下来,平和珍背着灯光,刚把脚伸出门外正遇上李青林。 平不经意地哆嗦了一下,那一下从珍搭在平胳膊上的手传递过,珍也吓了一跳。珍忙对着丈夫说,“你快进去吧。” 青林莫明其妙地看了看珍,又看看平。“怎么我来了就要走啊,吃完饭再走吧。” “不,不。我还有事。”平低着头说。 “你开车来的?” “我……没开车。” “我送你吧。”珍不放心地说。 “算了,你丈夫一定饿了。我走啦。”平说着摆摆手走啦。 那一夜珍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就怕平有什么事。第二天,珍看着两个男人走了,她也锁了门就朝着平家去了。 到了平家,平象没事人一样听着流行歌曲。半闭着眼睛指了指沙发,示意珍坐下,虽是好朋友,每每这样的时候,珍都难以忍受她摆阔的架式,还有那动不动就变的情绪,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劲头。平的家依然是那么的宽敞明亮,依然是那么的干净温馨。小保姆象个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小保姆穿的衣服全是平给卖的。平是故意给她装扮这样的,说这样让人容易分辨她的身份。珍看着平坐在高挡沙发上慵懒的样子,心里直发梗。 我是你最贫困的朋友,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这样?知道你就像了解手掌心。钱真是王八蛋,把人变成了魔鬼。 “珍,哎,你说这音乐好听吗?这音色是不能和那燕舞牌相比,你说呢?” “你……”珍有点儿上不来气地杵在屋中央。 “你听这音质,多美妙的乐曲啊。小红,小红。”平叫了小保姆。“你出去逛商店吧,顺便卖点喝的,剩下的给你。”平从包里拿出三张百元的。 哼,是啊,什么时候开始你懂得的世界名曲啊。你听得懂吗? “我还没有做完家务呢?”小红说完求援地瞅了一眼珍。 珍忙对平说,“行啦,喝啥儿都一样,就别让她忙了。” “你听谁的?这里还有第二个主人吗?我让你去你就快去。”平厉声说道。 “是。”小红一脸委屈地答。 这个家全没了以前那种平和的气氛,屋里已没了男人的气息。让珍觉得好象很久以前看的电视剧里的一个场景。她见小红慌里慌张的样子,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小红,小心点。”小红眼含着泪冲珍苦笑了笑走了。 “平,你以前没这样待她?” “她,只不过是我用钱雇来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病了?”珍把手放到平的头上。 “我病了,我病了。这全世界都病了。看见没有连她,一个我花钱雇来的人都可以在我面前说不。我却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不字。我的结果怎么样?你知道吗?我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第一批定单做了什么?”平双手抱着头,无声地流着泪。 “我从来,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对谁也不能说。那是耻辱。刻骨铭心?你不懂。你没有那样的经历。他要甩我?他是人吗?我为他什么都做了。为了定单,他把我送给别人,说……说……那是公关。后来他又为了贷款竟给人送白粉。那时公安查得特严,他就让我把那东西放在阴道里。你说他把我当人吗,他是爱我吗?你说。现在他不用干那些事了,他把事业搞大了。他就这样把我甩了,他是人?”平喝了口水。 珍惊得只是瞪大眼睛,心里还一个劲想,这不是平编的故事吧。 “你以为我穿着时髦,开着小车,每天都能去那些你没去过的地方就好吗?不是,我是为了让人看,我是为了让人家知道我是个富婆而已。我算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心里才能安静下来,木头,是决不会让你去做那样的事。” “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红没回来珍就从平家出来了,她感到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最要好的朋友竟是这样复杂的人,她不要再听什么啦,她浑身胆怯地起着鸡皮疙瘩。 走到街上她有些无力地想拦辆的士,就听小红操着外地口音叫她。 “珍姨,你回家啊。” 她向小红点点头。 “珍姨,你没劝劝平姨。她……她这些天总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还……”小红停了下来。 “她还怎么样?” “她总喝酒,完了就打我。打完第二天她就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还给我挨打的钱,弄得我走也不是在也不是。我真怕她出事。” “辛苦你了。” “珍姨,你不知道吧,其实姨夫也挺难的。回家来那么几天吧,平姨天天吵,只要玉儿不在他们就吵。姨说那是打预防针。你是她好朋友,说说平姨吧,真想她回到以前那样。”小红抬手把散乱的头发掠到脑后时,珍看到了小红手背上的紫痕。珍本想说几句,可想想说什么呢? 她看着小红,心里说不出的疼起来。你也是你母亲的心肝宝贝,竟要受一个精神受剌激的女人的发泄。凭什么还要心软地担心她?珍真想对她说,别干了。可是那是她的好朋友,她不能那么做。不能。 “小红,有什么事,一定要先找我。你小心点啊。”她拦了辆的士。

尔后的一个多星期,珍是在电话机旁渡过的,平那里什么电话也没来。日子又在不紧不慢中过去,她和刘守富的电话也是在不痛不痒中进行着,就象那是一件日常琐事一样的自然,有时想起当初的那份激动时她还有些害羞呢。平的日子也许最近能好一些吧,不然她早来说啦。 有一次无意中和平的丈夫相遇,珍本想说点什么,可她更惊讶于他的苍老,他已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他很平淡地问了几句话,当珍走出商场时看见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既不象有些电视剧里写的那样年轻漂亮妖艳,也不像想象中那样的年轻,倒有点比平的年龄还大的样子。是什么吸引了那个男人呢?听说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大背景。珍想她是不适合解那么难的题,她索性不想那些。只要平没有事,她就什么都没必要在意了。流行的话叫,不要把明天的痛苦提前到今天来。 期间珍写了一万字的小说又接着写了下去。刘守富每月都不忘地给她寄来他们的杂志,别说那些文章给珍很大的启发,加上刘守富的鼓励,她逐渐地不象开始那样生涩了,从中体会到了写的乐趣。心情也不似先前那样浮燥了。在刘守富的影响下,她的第一篇文章见了报,可是却没有十几年前的兴奋,就象那是理所当然的。她会不自觉的把写出来的拿出来给他看,同他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但都只是谈些文章的事。她对他只是写和读的关系,她暗自庆幸自已是多么幸运啊。 家里人都不在时,她会对着院子里的小黄狗,还有那些渐渐枯萎的草,说着念着。 别沉醉在自酿的落寞里,在你沮丧的地域不远处,有一个你可以徜徉的小路。张开它的纯真,等待着你的倾诉。从一个孤寂走向另一个孤寂,沧桑掩饰不住渴望。岁月不容沉闷的往事滞留,有多少善感的童话,有多少生命的赌注,释放它吧。盼望露出了明丽的嫩芽,选择属于自己的潇洒,在凄凉的震颤中喷涌出殷红殷红的热恋。 她无意的投稿中被选用了,她第一个告诉的是刘守富。天气的变化也被她写进了小说里,那些平日里很是伤感的东西她都放在了那些文字里,心里没了那多的烦。不过这些都是在两个男人不在家时进行的。 婆婆在家住了两个月,便又被二大伯哥接走了,说冬天烧煤,会让老人家犯气管炎的。婆婆的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有了钱才想起娘也算孝顺啦。 丈夫周日也不休,因为这两天市里会没有开完,便早早就出去了。 珍把她写了二万字的小说拿出来时,电话响了起来。不会是刘守富吧? “喂?你好。” “珍姨,快来呀。”是小红的声音。 “小红,别慌。你慢慢说。什么事?” “珍姨,平姨她象没气啦。快快。珍姨你快来。”小红哆嗦着说道。 “好,你别怕,我现在就去。” 珍先给平的丈夫打了电话就匆匆坐车去了。 到了平的家里,珍被乱七八糟的景象惊呆了。平脸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到处是酒杯,到处是烟灰。 她忙把平扶起把手放到平的鼻子下面,能感觉到细弱的呼吸。“她昨天吃饭了吗?” “珍姨,平姨她……她没事吧。”小红吓得腿直抖。 “我问你她吃没吃饭?” “她都好几天没吃东西啦。屋子也不让我收拾,她说也没人来,不用那么装蛋。” “那你就让她胡闹,她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不拿你试问还跑了你。去拿糖水来。” 小红蹒跚地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杯糖水走了出来,竟有些打晃儿。 “小红,你昨晚没睡好吧。”珍有点心疼小红。 “我是被她吓的。这些天老怕她做傻事,也不敢睡,可她看见我又没完没了的支使我。” 水进到了平那干裂的嘴里,过了几分钟,平的呼吸均匀多了。珍看到平的样子,就对小红说,“你还是收拾一下屋子,一会你姨夫回来。” “他答应来了吗?他来就好啦。” “嗯。”这时平家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平丈夫打来的,他问平现在怎么样了,珍告诉他,没什么事啦,他就说,他不来啦,他现在医院里。珍着急地说平怕是也要去医院,刚才说没什么事是怕他着急才那么说的。可是平的丈夫却说,她没事,她不需要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时平哼哼起来。珍忙抱着她问,“平,你哪难受?快说。” “是你呀,穷光蛋。方珍。你来啦。你是来笑话我的吗?我才不会让你们笑话。我是谁,我有钱。你看这是什么?这是钻戒。你有吗?”珍坐不住了,要是光是她和平,也许她会当她是瞎说,可是小红也听到了。但她又不想让小红看到自己不自然,便掩饰着说。 “平,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这么折腾啊。你不想活啦。” “谁不想活啦?我过得这么滋润,我哪点不比你强。我找你是为了找平衡,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让你做我的陪衬。” “你怎么回事?”珍被弄的糊涂起来。 “怎么回事?瞧你穿的,不都是我给买的吗?你们都是我救济的灾民。” “你……我不管你啦。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珍气得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珍,我不要你走。珍,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要你走。我不是东西还不行吗?我是混蛋。”平呜呜地哭着,向珍伸出手。那手已不是从前那么细嫩啦,而且瘦得青筋暴露。珍一阵心酸,毕竟是老同学,好朋友。她抱住平也哭出了声。两个人泪脸相对,又紧紧地抱在一起,珍感到这时的平是最真实的,就象浴池里淋浴的人,没有身份的虚名,也没有穷富的差别,只知道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的性别。平等,绝对的平等。 从那次事以后平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去炒股。珍也搞不清她为什么变得这样快,只是她不断的庆幸自己没有钱,钱是最终的祸根。

昨天刘守富再一次约她去外面呼吸,呼吸。她这次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也没有找借口的想法便应了下来。她第一次和一个丈夫以外的男人约会。 十二月的北方,已下了很厚的雪,树上那些秋风没有剥净的叶片挂在树上,被风一吹,扑楞楞地发出声响。这个季节是珍最不想外出的,因为怕冷。 要不是丈夫和儿子她本来可以早早的去浴池把那油烟味去掉的,她想想还是作罢。想着今天的外出,她洗着早餐用的碗筷。她想着算计着,要想洗个蒸汽澡还得坐两站地车,然后用上两个小时洗和蒸才能完事,她有些心急,手也麻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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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珍无论怎么也不能就这样出去,本想昨天去浴池,好好洗洗,再奢侈地作一下奶浴的,可是丈夫回来得太晚,没能去成。珍拎着浴具到了村外那个已经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砖场浴池,浴池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刚下班的砖场工人在冲洗,从那些已经被搁置很久的水龙头上看出这里曾经也红火过。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那些上下班的工人开的,大多数这里的居民,都趁着上街的机会去那些比较好的浴池。

珍站在那个生锈的水笼头下,看着那因为长年没人刷洗而留下的道道的锈痕,还有那些长长短短的头发都让她有些不舒服。真的该迁居到市里去,这里实在太不方便了。她拿出平给的香皂,嗅到那诱人的奇香。她用浴巾打上那个发着奇香的香皂往身上抹了个遍。一股香气弥漫开来,那白白的皂沫沾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神奇感。

这时一个稍有些年轻的妇女,盯着她那浑身白白的香皂泡沫。 “大姐,你用了什么这么香啊?” “啊,是香皂。法国的。”她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口气说。 “挺贵的吧。” “嗯。可贵了。”好的就是好的,珍的心情因那发散的香味好了许多。她用完又认认真真地把那块香皂放进了盒子里。

丈夫要是知道她为了见别的男人,用了这块她轻意不用的香皂,会有什么想法呢?说不定会挖苦她的可笑,把她好不容易堆起来的自尊,无视成一钱不值?

珍用前两天自己在百货商店犹豫了很久才买下的舒蕾洗发香波洗了头发,真的太好了,那干涩的头发有了一点润滑,慢慢地她把身上的泡沫也冲掉了,她摸着身上的赘肉,忽生一个念头,我也不是要脱衣服的,为什么洗得这样认真呢?赴约,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约会,我为什么象个即将洞房花烛的人一样呢?见鬼。

她一边冲着身子,一边不断地在心里骂着自己,疯了,真是疯了。 擦完身上的水珠,她还是拿起那瓶奶液均匀地抹在身上,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注重这些,也不是要同床共枕?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我灵魂出窍了!我疯了!不过这疯也不能全都怨我呀,丈夫他就没有错吗?什么时候他把我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过,他从来就没有。家里有什么大事,他都从来不和我商量就私自决定,他什么时候问过我想吃什么?没有。其实在丈夫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很好用的物品,而且对他来说是个即方便又听话,而且又是合法的物品。物品是不要思想的。

是不是我也有问题呢?他一开始就是那样的人吗?是不是在丈夫没把自己当成女人看的同时,我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有能力的男人看过呢?

不过,我变成这样全是他的错,朝鲜族有句话叫,儿子不孝是父亲的过错,妻子不恭顺是男人之过。这是他让我变成这样的。哼,你不把我当成女人看可有人会的。

她穿好衣服,走出来感到一身的轻快。今天我也将有一次做女人的隆重。当她抬手时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香味,心里生出雾一样的陶醉感来。

快到家门口了她看见那个每天骑着红色摩托车的少妇,从她身边走过时回头盯了她一眼,珍想一定是她也闻到了那奇香。

她偷偷地在心里笑了,从来都是她给她行注目礼的。回到家里她一看表还有半个多小时,她用手吹风吹着头发,闻着那一阵阵心动的香味。她想起有人说过,女人的化妆是为了尊重别人。她拿出的那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化妆盒,那上面已落上了一层灰尘,这些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是平给的。

珍按顺序抹了那些有的是水有的是膏的东西之后,想起是不是该抹上点口红呢。想着她选了一种朱红色又觉的不妥,用面巾纸擦掉。她又选了一个浅粉色,对着镜子看了看也不妥。她有些泄气地斜着眼看着那个映在里面的人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她听到外面的汽车声,想必是刘守富已到了,她没有再抹那口红,但那试过几次的唇上依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痕迹。可是她又不能让人家在自己家的门口等太久的,那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是会说闲话的。她只好就这样坐进了刘守富的车子。

车子从东平安街走过文化宫,再从那里穿过火车站,上了天桥,走上了北去的高速路。过第一个收费站时,珍很想说点什么,想来想去没找出合适的话来,只好盯着掠过的景物没精打采地看。

车开出很远时刘守富嗅着问到。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很好啊。” “什么香水啊,我用的是香皂。平给我的,说是什么法国的。”珍的心很是愉悦起来。 如果是丈夫的话他是不会注意她身上的变化的。这个男人好细心啊,他的内心世界也一定是很细腻的。 “噢,味儿挺幽雅。” “平用这种很贵的香皂洗衣服呢,我觉得她太奢侈了,那也许只是我的想法。象我这种人啊,有一天富了也不会享受的,因为我只知道那些最便宜的,只要好用就行,从来就不去深究它会不会伤手的。这也许都是命里注定的东西。平给我,我一直没舍得用,今天我用了。想着我为什么要省这些呢,我能活多久还这样抠门儿。这样想着我用了它,真的好啊。”难怪儿子说自己是个抠门,还真没说错。

刘守富听完她的话,呵呵地笑了起来。 “真的。我想过了。用贵的也好,用便宜的也好,还不都是过日子。只不过是钱做怪,那些东西容易成为判断一个人的水平高低的标准。不是吗?人们常常用表面事物来衡量人。害女人们煞费苦心往脸抹,一心想着又香又漂亮。我呢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条件。谁不希望自己更漂亮,更年轻。虽然也没有人再欣赏了,可那也是女人的乐趣啊。有一天我在公汽上,有一个年轻人问路,竟把我说成奶奶,气得我三天没有睡好觉。”珍说到这儿,才感到自己把心中的那点秘密轻意地暴露给了他。她的声变得越来越小,而且那些话听起来又那么幼稚,简直象个二十岁的小女生。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他大笑起来,那哈哈声使得那狭窄的空间有点拥挤。 她不自然地垂着眼帘问他。“我是不是很可笑?”她的声音自己听起来都生硬。 “我很喜欢你的明朗爽快还有这难得的单纯性格。” 不知是他夸奖自己感到害羞,还是对于那个话题深入下去没有信心而担忧,珍岔开话问道。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秘密。把你的今天交给我,别问为什么。” “强迫?” “哈哈哈……”笑了一会儿,他才说,“滑雪场。” “去滑雪场?” “去了你一定喜欢。” “你以前去过那里吗?”珍也搞不清为什么要这样问他。 “去过几回,那还是妻子在世的时候,我和她周末一起去过。闹别扭的时候。” “那你和我去,多不方便?” “不会。那里有我大学同学。人可好了。” “他见过你的妻子?” “当然。” “那你是不是……因为你的妻子走了,就随便找个人做替身,炫耀。你把我当成了你妻子的替身?” “走的人已经走了,我没有那么高尚,为爱为情从一而终。我也做不到,因为我一回到家里就时时会感受到我需要爱,我需要有人做好饭等着我。我也受够了那寂寞的空房,那只会让我更渴望爱的。每到周日,没有人能与我一起同行去郊外透透一周里的憋闷。有时工作完了回到家里,我有一种很浓重的伤感笼罩着,让我感到更加孤单。……真的感谢你做了我的朋友,而且又这样陪着我。” 从他的口气里听到自己只是他的朋友时,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可随即便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

真的只是朋友?没有一点别的什么?那做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他暗恋过而且妻子还曾很是嫉妒过,这合情合理吗?那个女人伤心的时候,为了安慰她,不怕别人的笑话,竟然向别人取经,又把那么一大把鲜花送到家来,这也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的做为?朋友?是啊,你即然这样认为那岂不是更好?你以为我会把你当成一个特别的朋友看待吗?笑话。

“北方人是多么幸运啊,那些分得很清楚的季节,让人感到活得很有趣味。你看那边的松树,真有生机。” 珍有意地掩饰着对刘守富的不自然,向他说的方向看去。看着刘守富那含笑的脸,稍展了一下随即象跟谁较着劲地僵着脸。就象自己那笑容稍微大了一点,会被他误解似的。可就在她稍有不防时才发现那不过是更深地掩盖着内心的挫败。她吓了一跳。 “是啊,山真的很美啊。” 她说完以后,转头向刘守富望去。她这时更强烈地感受到他象一个吸力很大的抽水机,把自己不知不觉地吸过去了。刘守富也回转过头来看着她,那眼神象一潭湖水,发着魔兰样的光泽,让她陷得很深很深。

那双眼睛里的魔兰光越来越明亮,以致于让珍感到自己象中了魔咒的女孩一样,不能自拔。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很久,很久……

噢!我的上帝。珍这样惊叹着,心里不免恐慌起来。霎时她感到自己的脸象燃烧的火一样发烫。

她心里慌乱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向车窗外望去。又重复了那句话。“真的很美啊。” 刘守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然地开着车。 珍也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野景。 这样默不作声让人更是感到不自在,我得找个很有趣的话题。说什么呢?越是拼命的想就越是想不起来。说些什么呢?

我可不喜欢这样严肃的,我讨厌严肃。这样下去只会让气氛更深重的。怎么会让这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呢?……是不是我不该同他一起到这么远的地方,散什么心吧。我是不是该让他掉转车头,往回走呢?……我在期望着什么?我对他有了期望? “珍,我是……”刘守富先行打破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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