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五月草木长，端午又快临近了，节日的钟声敲开了我沉睡的记忆。遥想起连绵起伏的青山，徜徉流淌的绿水，江岸上喧闹的集市，赛龙舟敲响的锣鼓，还有挑着菖蒲进城的母亲……更增添了几分对节日的缅怀。

家乡在南方的一座小城，被裹在都庞岭和海洋山之间，美丽的灌江穿越南北，缓缓注入湘江，沿江两岸是肥沃的土地，孕育了淳朴安详的万家灯火。离小城往东十几里，靠近山麓有个村庄，那就是我成长的摇篮，在那里，依然飘来端午节日的气息。

记得端午前后，应时地会下几场暴雨，江水就暴涨起来，空气里流动着水草香，山川、树木、道路、屋瓦被洗得格外明净，稻田里雨水四溢，村子里的人们担心有急流冲毁田埂，天朦朦亮就出门看水了。而这个时节，扦插的禾苗正茁壮生长，田野里便有许多农人挑着粪箕，手持镰刀，忙着除草施肥。

清晨，还蹲在门口吃油茶的时候，就听有人打听今年有没有赛龙舟的活动。到端午这天，路边就响起自行车的铃声，然后就听到清亮的嗓音：「某某，上街看赛龙船去！」

小时候并未懂得节日里深沉的文化内涵，大人也未曾与我们说起过屈原、曹娥或是伍子胥的故事。然而必是要吃粽子的，母亲很是勤劳，又心灵手巧，准备好竹叶，找来槐花，如没有槐花就烧稻草灰代替。有时自家单独包，有时候左邻右舍合在一起包，几个妇女一边说笑，一边包着粽子，小孩穿梭在期间，其乐融融。而粽子还在煮着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就馋着要吃了，母亲看差不多了就夹出几个，用冷水凉着。等母亲说可以吃的时候，就亟不可待地剥开青色的竹叶，露出金黄的米粒和花生，一阵阵扑鼻的香气钻入鼻孔，口水就先流出来了……

除了吃粽子，母亲必然是要在门口插上一些香草的，听母亲说是艾叶、菖蒲，可以有驱蚊祛邪。原先，母亲要费力地去山里或别人家找。后来，母亲在屋后菜园子的浅水塘里种下了几株菖蒲，菖蒲从泥塘里破水而出，像绿色的利剑，后来繁殖成一大片，簇拥在一起，有齐腰高，整个菜园子里就弥漫了辛香的气味。

不知从哪一年起，母亲会在端午节这一天，挑一担洗净了的菖蒲去街上赶集，一元一小捆，不到中午就卖完了，虽然只卖了二三十块钱，母亲却很欢喜。近些年，母亲腿脚患有骨质增生，我担心挑这么重一担菖蒲，要走十几里路，很是辛苦，让她别去卖了，母亲对我说：「端午节，是个习俗，我们村里好找，城里人买都买不到，这也是让大家图个方便。」我于是想到，传统的文化习俗，不应该只是写在书本上的文字，而应该是生活中的一脉承传。

而今，身在远方，已经有好多个端午节未在家乡过了。去年端午节那天打电话回家，父亲说与母亲一起去卖菖蒲了，回来的时候路过桥头看了赛龙船。

想起二老相伴，恩爱勤劳，我心窝里流淌过一股暖流，继而又有些心酸，古人常道「每逢佳节倍思亲」，体味家人相聚的不易，只有无限的缅怀与祝福。想必今年的端午，在山村与小城之间，依然还会一路菖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