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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树下
原创文学 --> 散文随笔
雪乡抒怀
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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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没有星星的夜里(长篇小说连载)
评论数:6 人气:2709 发表时间:2005/3/17 1:41:54

在f报社工作快两年了,当初的兴奋,跃跃欲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才明白,单靠着热情冲劲那是远远不够的,在人际这个大网里,怎么才够自如应对,我还嫩得很。这两天报社又要改版,主任一脸苦思苦想的样子。他一天说三遍这样的话,改革,下狠心改。大伙都记在心上,当回事啊,想点子,想好点子金点子。听见了吗?编辑部总共就七个人,都在一个办公室,他敲着桌子提醒,然后摇着头发稀疏的脑袋回他办公室脱发去啦。

其实主任不说,谁心里没个想法。市内有张晚报备受市民欢迎,报社里原来常年登载的广告全都被晚报争夺了,原本还能算得上不小数目的稿费也降下一半。报社是自负盈亏的单位,没有广告那就是个灭火,灭火就要再一次面临下岗,没了工作的二十八岁的大龄女就又得挤在年轻人多数化的人才交流中心,看着告示板上的规定,看来看去有用想肯定没有合适的。若是再让我神经衰弱的母亲知道了,那就又得听媒妁之言,借助她三寸不烂之舌,呼来叫去的。然后是老妈的苦口婆心的规劝,见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不想说的话。就是那烂在地里的大葱,也不至于受这样的待遇。

沉闷。没有头绪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大家表情凝重忧心忡忡地准备着下班。也只有我下了班也没处可去,唉!没劲,活着真累。站起身伸着懒腰楼下望去,门口那几株桃花,笑得烂漫。冷丁想起柳永的《雨霖铃》里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伤春,那是少女,我这算什么?沉重!深呼吸。一桌之隔的小娟,如老妈说的,象初春天地里的大葱,嫩得心疼。再看她一天快乐得找不着北的样儿,眼珠都快妒忌出来了。编辑部里就她电话多,也难怪主任常开玩笑地说,淑女呀,是时候了。老了三年的大葱合着蜂蜜,那是要死人的。

韩国的博花节过了吧,整条街上如花的盛宴,今年也一定迷醉了不少怀春的人吧?那个极力吹嘘的金希成是否依然?自已说过的那番不甘示弱的话还真真亮亮的环绕耳边,我们家乡的达子香一定也开了,浓绿的叶子举着紫雾样的旗。涌动的香气,向四面八方扩散,抓一把全是真正的味道。还有蒲公英,花虽不艳却也努力地开放,让整个山坡黄灿灿,象朦胧诗一样。这里的花很美,可它是泊来的。我们那是野生的,自然的,象夏奈尔五号。 我们这也有汉驽山也有白头山,还有……

小伙子,别那自信,白头山?我们那里叫长白山,他们是一个山脉。那你知道雪峰吗?珠珠穆朗玛峰吗?啊,知道啊。那桂林呢?你不是读过李太白的诗吗?就是那桂林山水甲天下的诗句。你知道……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他动情地朗诵着,那么真诚,脸上满是激动。喜欢你是我的本能,爱你是我的命运。我喜欢你。

命运?那命运和我开了怎样的玩笑啊。那些诗句还在被不断的传诵,那烙在记忆里的伤痕还在点点滴滴地流着血。

“讨厌,讨厌,讨厌这烦闷的一切,改变,改变,改变我寂寞的心情……我正哼着瞎编的词呢,小娟冲着楼上无聊的我,妩媚地扬扬手便坐进门口的白色小车里一溜烟没影儿啦。这一幕晃如昨天我的翻版。韩国、釜山、金希成。埋藏了两年的记忆,象苏醒的春草。外面下起雨来,寂寞更兼细雨,可是三两北大荒能解得了?有句韩国歌词说的好,比寂寞更难熬的是心底的思念。

报社附近就是公交站,宿舍离报社4站地。等车的人不多,许是下雨的缘故。手机声一声接一声地响,像紧拨烦恼心弦的手,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谁的手机响啊?”旁边一个男人拿出手机看了看,横了我一眼,“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这时车来了,人们都挤上去了,我好不容易踏上踏板,车门卡在那里关不上,只好下来。车“呼”地开走了。 手机的铃声还是执拗地叫唤着,原来是我的手机在响。 “咋这半天才接呀。”是妈妈。 “这不是接了吗?妈,又是小成病啦?” “这孩子怎么说话呐,还嫌小成折腾得少啊。” “妈。我不是那意思。” “你倒底想啥呢,不把你妈这老骨头耗没你是不想听妈话是不是?” “我现在哪有那时间,最近单位又要改革。您就别像催命似的催我好不好?啥事还不得慢慢来。这又不是找个小猫小狗的,要找就得认真,要不就这过吧。” “你成心气我不是,上星期天你那同学又有一个结婚的。往那人堆里我都不敢凑合,就怕人家问你有没有对象。不是有个叫……大米的……是叫大米吧,还处着吗?” “那当然,我哪敢跟妈过招儿,您就放心吧。妈,小成,他还好吧?” “放心?能放心吗?小成,小成,为你自个想想吧?你爸这两天老说报上也不见你文章,咋回事啊?” “没事。我这两天正在备料呢,写个大的让你和老爸看看。” “没事就好,写点有教育意义的。那个大米……”老妈不亏为是一支老蜡烛还惦记教育。 “妈,小成干什么呢?我听听他声儿。”电话那头妈不高兴地让爸把小成抱过来。 “小成,小成,想我了吗?我是……姨。”差点失口,我今儿是咋啦? “一妈,一妈,”这小家伙很有点自创性,不管教过语文的老妈怎知纠正就是不改。“想……想你。想……你。” “啊,姨知道小成想啦。听姥姥话,啊?” “小小成想想你,要你嗯你来。”听着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心都要碎了。想想这无着落的境地,都多大了还要靠着父母操心过日子,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妈妈怎么会知道,她一直诚实可信的女儿,竟然撒了弥天大谎,说小成是在飞机上捡的。

那是回家一个月后的一天,妈妈从外面回来对我说,前街老郑要抱养个孩子,他家老大媳妇生了两个全是女孩,想抱养他,问你乐意不?妈,要是老郑家生了儿子,那小成怎么办?妈流着泪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你一个姑娘家的咋整?你呀。唉!是谁这么狠心啊,多好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扔了。丧良心啊。淑女,听妈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送了吧。那老郑家的人品,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说啦,你要是想小成可以去看。妈,妈。这孩子,我不送人。他是我的孩子。你说啥胡话呢?让人听了多不好。妈,我求求你,不送小成不行吗?我跪在妈的面前,泪流满面。你这孩子哪知道世事不容你啊!唉!一根筋。得了,就当我没说过。妈抹着眼角,蹒跚地走了出去。

依着站牌旁的大树,散漫地看着远处。空洞洞的心里只回荡着小成的声音。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小成?是小成吗?” “哎。是我,大米。小成他……?” “不是不是。大米你这几天在干嘛,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还好,我还活得好好的。过来。老地方,限你十分钟。” “ok。”我挂了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没用十分钟就到了。 干净明亮的小店一角,大米正嘴对嘴吹着啤酒呢。

“哎,哎。啤酒没脱销。你慢点喝吧,你瞅瞅你那腐败肚吧,还吹。你是不整出个血稠你不罢休啊。”

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倒上一大杯啤酒,一口干掉,“嘿,真爽。没酒的日子还能过吗?日子全仗这酒撑着啦。” “凭什么是酒啊?不是我?”大米把滑下来的眼睛推了推,涨红着脸说。嘴上还沾着一圈白沫。

“你?哥们,当然你也是不可缺少的。你就是那槽字糕里的鸡蛋。”我又倒了一杯,一仰脖进去了。 “哎,淑女。我就那么让你无所谓?”他说完,眼神却杵在凉拌辣菜上不语,一脸的认真劲儿,还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阵势。

“你抻悠什么呀,说。别做秀。” “淑女,咱俩……结婚算了。”大米手拿着喝了半瓶子的酒,一脸猪肝红地说。 “结婚?好啊。真是个好主意。”为了掩饰大笑着说。 “你觉得可笑?我是真格。你都老姑……老大不小啦,我也不小啦。我跟我妈我爸说啦,他们说只要我愿意就行,我们家早等不急了。他们说不计较你是朝鲜族。” “大米,”我故意尖声叫到,“咱不说这些行不?” “我哪儿不好?你指出来我改。我能养活你,还有……小成。” “小成?你怎么知道他,听谁儿说的?” “还说是哥们,不就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吗。你真有勇气,你一直就是这样让我敬佩。咱一起抚养他。”大米的眼里流露出真诚。 多好的人,他竟要养小成。现在有多少男人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宽容,理解,连小成的来路都不问一问,自己难为了自己地闷熟了,只说结果。

几个月前老妈一个劲儿地问处没处朋友,那天正和大米喝酒呢,就借着酒劲顺嘴溜达出有了男朋友叫大米,不过是个汉族。最后扔出那句话就是反正你们也不会同意。母亲半天没话,心想和我预期的一样。刚要挂机就听老妈说,淑女呀,只要人家不嫌你岁数大,看看人差不多就应了吧。人怎么样?妈妈很是忧心忡忡地又追问到。我正在考虑。挂了电话一看大米很奇怪地看着我,只好把老妈逼我相亲的事大略说了说。我一急把你给拉进来了,你不会生气吧。他倒很宽容地一笑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我们是铁哥们。 说实话,从大学一年级开始认识,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是个女生、女人,和他在一起我会忘记他是男生、男人。他是我哥们,我也是他哥们。

“大米。那事现在不说好吗?”我低声求饶地说。 “成。我啥时不是听你的。不过,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你考虑一下……”他情绪不高地喝了一口酒。然后说,“你……来点啥儿主食?完了咱去卡拉永远ok去。” “大米,”本想说谢谢你关心我,有一个这样的好哥们我真是前世修来的福。这就够了,这就足够我这一生回味。可一张口还是说了一句,“这趟去哪儿啦?” “厂里搞合资,和韩国的永昌株式会社,那老板挺年轻,一甩手二千万。这还是首期,有钱真好啊。” “永昌?老板是不是叫李俊贤?” “你认识他?” “不……可能是记差人了。” “你呀白去了趟了韩国,你认识个大企呀,让他们过来投资,给国家给自己都来点贡献。”大米把瓶子里的酒一口闷了进去。他很有点压抑地抹了下脸,他这个动作是不高兴时才会有的。“改版,你负责哪个版?”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说完我有一种想哭的情绪,起身向外走,大米跟在后面喊,“你来不来瓶矿泉水?”

脑海猛然浮现出,妈妈抱着小成说的话,这孩子的父母也不知是谁,这么好的孩子扔了真是丧良心啊。

那句话象一群老鼠狂咬着我的心样的难受。看着小成那越来越象想忘记却难以忘记的脸,那份爱恨象利剑一样直插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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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f报社工作快两年了,当初的兴奋,跃跃欲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才明白,单靠着热情冲劲那是远远不够的,在人际这个大网里,怎么才够自如应对,我还嫩得很。这两天报社又要改版,主任一脸苦思苦想的样子。他一天说三遍这样的话,改革,下狠心改。大伙都记在心上,当回事啊,想点子,想好点子金点子。听见了吗?编辑部总共就七个人,都在一个办公室,他敲着桌子提醒,然后摇着头发稀疏的脑袋回他办公室脱发去啦。

其实主任不说,谁心里没个想法。市内有张晚报备受市民欢迎,报社里原来常年登载的广告全都被晚报争夺了,原本还能算得上不小数目的稿费也降下一半。报社是自负盈亏的单位,没有广告那就是个灭火,灭火就要再一次面临下岗,没了工作的二十八岁的大龄女就又得挤在年轻人多数化的人才交流中心,看着告示板上的规定,看来看去有用想肯定没有合适的。若是再让我神经衰弱的母亲知道了,那就又得听媒妁之言,借助她三寸不烂之舌,呼来叫去的。然后是老妈的苦口婆心的规劝,见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不想说的话。就是那烂在地里的大葱,也不至于受这样的待遇。

沉闷。没有头绪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大家表情凝重忧心忡忡地准备着下班。也只有我下了班也没处可去,唉!没劲,活着真累。站起身伸着懒腰楼下望去,门口那几株桃花,笑得烂漫。冷丁想起柳永的《雨霖铃》里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伤春,那是少女,我这算什么?沉重!深呼吸。一桌之隔的小娟,如老妈说的,象初春天地里的大葱,嫩得心疼。再看她一天快乐得找不着北的样儿,眼珠都快妒忌出来了。编辑部里就她电话多,也难怪主任常开玩笑地说,淑女呀,是时候了。老了三年的大葱合着蜂蜜,那是要死人的。

韩国的博花节过了吧,整条街上如花的盛宴,今年也一定迷醉了不少怀春的人吧?那个极力吹嘘的金希成是否依然?自已说过的那番不甘示弱的话还真真亮亮的环绕耳边,我们家乡的达子香一定也开了,浓绿的叶子举着紫雾样的旗。涌动的香气,向四面八方扩散,抓一把全是真正的味道。还有蒲公英,花虽不艳却也努力地开放,让整个山坡黄灿灿,象朦胧诗一样。这里的花很美,可它是泊来的。我们那是野生的,自然的,象夏奈尔五号。 我们这也有汉驽山也有白头山,还有……

小伙子,别那自信,白头山?我们那里叫长白山,他们是一个山脉。那你知道雪峰吗?珠珠穆朗玛峰吗?啊,知道啊。那桂林呢?你不是读过李太白的诗吗?就是那桂林山水甲天下的诗句。你知道……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他动情地朗诵着,那么真诚,脸上满是激动。喜欢你是我的本能,爱你是我的命运。我喜欢你。

命运?那命运和我开了怎样的玩笑啊。那些诗句还在被不断的传诵,那烙在记忆里的伤痕还在点点滴滴地流着血。

“讨厌,讨厌,讨厌这烦闷的一切,改变,改变,改变我寂寞的心情……我正哼着瞎编的词呢,小娟冲着楼上无聊的我,妩媚地扬扬手便坐进门口的白色小车里一溜烟没影儿啦。这一幕晃如昨天我的翻版。韩国、釜山、金希成。埋藏了两年的记忆,象苏醒的春草。外面下起雨来,寂寞更兼细雨,可是三两北大荒能解得了?有句韩国歌词说的好,比寂寞更难熬的是心底的思念。

报社附近就是公交站,宿舍离报社4站地。等车的人不多,许是下雨的缘故。手机声一声接一声地响,像紧拨烦恼心弦的手,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谁的手机响啊?”旁边一个男人拿出手机看了看,横了我一眼,“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这时车来了,人们都挤上去了,我好不容易踏上踏板,车门卡在那里关不上,只好下来。车“呼”地开走了。 手机的铃声还是执拗地叫唤着,原来是我的手机在响。 “咋这半天才接呀。”是妈妈。 “这不是接了吗?妈,又是小成病啦?” “这孩子怎么说话呐,还嫌小成折腾得少啊。” “妈。我不是那意思。” “你倒底想啥呢,不把你妈这老骨头耗没你是不想听妈话是不是?” “我现在哪有那时间,最近单位又要改革。您就别像催命似的催我好不好?啥事还不得慢慢来。这又不是找个小猫小狗的,要找就得认真,要不就这过吧。” “你成心气我不是,上星期天你那同学又有一个结婚的。往那人堆里我都不敢凑合,就怕人家问你有没有对象。不是有个叫……大米的……是叫大米吧,还处着吗?” “那当然,我哪敢跟妈过招儿,您就放心吧。妈,小成,他还好吧?” “放心?能放心吗?小成,小成,为你自个想想吧?你爸这两天老说报上也不见你文章,咋回事啊?” “没事。我这两天正在备料呢,写个大的让你和老爸看看。” “没事就好,写点有教育意义的。那个大米……”老妈不亏为是一支老蜡烛还惦记教育。 “妈,小成干什么呢?我听听他声儿。”电话那头妈不高兴地让爸把小成抱过来。 “小成,小成,想我了吗?我是……姨。”差点失口,我今儿是咋啦? “一妈,一妈,”这小家伙很有点自创性,不管教过语文的老妈怎知纠正就是不改。“想……想你。想……你。” “啊,姨知道小成想啦。听姥姥话,啊?” “小小成想想你,要你嗯你来。”听着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心都要碎了。想想这无着落的境地,都多大了还要靠着父母操心过日子,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妈妈怎么会知道,她一直诚实可信的女儿,竟然撒了弥天大谎,说小成是在飞机上捡的。

那是回家一个月后的一天,妈妈从外面回来对我说,前街老郑要抱养个孩子,他家老大媳妇生了两个全是女孩,想抱养他,问你乐意不?妈,要是老郑家生了儿子,那小成怎么办?妈流着泪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你一个姑娘家的咋整?你呀。唉!是谁这么狠心啊,多好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扔了。丧良心啊。淑女,听妈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送了吧。那老郑家的人品,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说啦,你要是想小成可以去看。妈,妈。这孩子,我不送人。他是我的孩子。你说啥胡话呢?让人听了多不好。妈,我求求你,不送小成不行吗?我跪在妈的面前,泪流满面。你这孩子哪知道世事不容你啊!唉!一根筋。得了,就当我没说过。妈抹着眼角,蹒跚地走了出去。

依着站牌旁的大树,散漫地看着远处。空洞洞的心里只回荡着小成的声音。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小成?是小成吗?” “哎。是我,大米。小成他……?” “不是不是。大米你这几天在干嘛,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还好,我还活得好好的。过来。老地方,限你十分钟。” “ok。”我挂了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没用十分钟就到了。 干净明亮的小店一角,大米正嘴对嘴吹着啤酒呢。

“哎,哎。啤酒没脱销。你慢点喝吧,你瞅瞅你那腐败肚吧,还吹。你是不整出个血稠你不罢休啊。”

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倒上一大杯啤酒,一口干掉,“嘿,真爽。没酒的日子还能过吗?日子全仗这酒撑着啦。” “凭什么是酒啊?不是我?”大米把滑下来的眼睛推了推,涨红着脸说。嘴上还沾着一圈白沫。

“你?哥们,当然你也是不可缺少的。你就是那槽字糕里的鸡蛋。”我又倒了一杯,一仰脖进去了。 “哎,淑女。我就那么让你无所谓?”他说完,眼神却杵在凉拌辣菜上不语,一脸的认真劲儿,还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阵势。

“你抻悠什么呀,说。别做秀。” “淑女,咱俩……结婚算了。”大米手拿着喝了半瓶子的酒,一脸猪肝红地说。 “结婚?好啊。真是个好主意。”为了掩饰大笑着说。 “你觉得可笑?我是真格。你都老姑……老大不小啦,我也不小啦。我跟我妈我爸说啦,他们说只要我愿意就行,我们家早等不急了。他们说不计较你是朝鲜族。” “大米,”我故意尖声叫到,“咱不说这些行不?” “我哪儿不好?你指出来我改。我能养活你,还有……小成。” “小成?你怎么知道他,听谁儿说的?” “还说是哥们,不就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吗。你真有勇气,你一直就是这样让我敬佩。咱一起抚养他。”大米的眼里流露出真诚。 多好的人,他竟要养小成。现在有多少男人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宽容,理解,连小成的来路都不问一问,自己难为了自己地闷熟了,只说结果。

几个月前老妈一个劲儿地问处没处朋友,那天正和大米喝酒呢,就借着酒劲顺嘴溜达出有了男朋友叫大米,不过是个汉族。最后扔出那句话就是反正你们也不会同意。母亲半天没话,心想和我预期的一样。刚要挂机就听老妈说,淑女呀,只要人家不嫌你岁数大,看看人差不多就应了吧。人怎么样?妈妈很是忧心忡忡地又追问到。我正在考虑。挂了电话一看大米很奇怪地看着我,只好把老妈逼我相亲的事大略说了说。我一急把你给拉进来了,你不会生气吧。他倒很宽容地一笑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我们是铁哥们。 说实话,从大学一年级开始认识,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是个女生、女人,和他在一起我会忘记他是男生、男人。他是我哥们,我也是他哥们。

“大米。那事现在不说好吗?”我低声求饶地说。 “成。我啥时不是听你的。不过,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你考虑一下……”他情绪不高地喝了一口酒。然后说,“你……来点啥儿主食?完了咱去卡拉永远ok去。” “大米,”本想说谢谢你关心我,有一个这样的好哥们我真是前世修来的福。这就够了,这就足够我这一生回味。可一张口还是说了一句,“这趟去哪儿啦?” “厂里搞合资,和韩国的永昌株式会社,那老板挺年轻,一甩手二千万。这还是首期,有钱真好啊。” “永昌?老板是不是叫李俊贤?” “你认识他?” “不……可能是记差人了。” “你呀白去了趟了韩国,你认识个大企呀,让他们过来投资,给国家给自己都来点贡献。”大米把瓶子里的酒一口闷了进去。他很有点压抑地抹了下脸,他这个动作是不高兴时才会有的。“改版,你负责哪个版?”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说完我有一种想哭的情绪,起身向外走,大米跟在后面喊,“你来不来瓶矿泉水?”

脑海猛然浮现出,妈妈抱着小成说的话,这孩子的父母也不知是谁,这么好的孩子扔了真是丧良心啊。

那句话象一群老鼠狂咬着我的心样的难受。看着小成那越来越象想忘记却难以忘记的脸,那份爱恨象利剑一样直插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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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1:42:42
二 大清早头就晕乎乎的,心里象塞着一团乱麻,越理越乱。刚进办公室主任就宣布开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一二三。稀里糊涂地就听主任喊,淑女,你说说?我眯着眼睛脑子里空空地问主任,主任你让我说啥呀?惹得大伙一阵大笑。我这才看见主任脸上挂着不高兴。主任,我昨晚上一宿没睡,就想这事来着。有人说,就你那没心没肺的还能一宿没睡,睡得脑袋都扁了吧。

“静一下,让她说。都有啥儿想法。” “我总结了一下,咱市内这几个报纸。比如说,晨报晚报,人家时效性强,我们是周报就要避开这一点。不能人家大篇制作的,我们也上,那样相对来说,读者不会看我们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得做点实事,不能只是依赖网上和报刊上的摘编。现在的读者更愿意看贴近他们生活的文章,才能满足现在读者的心里。还有就是要真正成为读者的口舌,成为他们急所急的朋友。开办热线,增加可读性的文章。一周搞一次读者评审,给读者说话的空间。

“有点儿意思,你还真没白睡不着。还有吗?”主任用老大哥一样的口气问。 “还有就是我那女性版都快挤没了,连声都发不出去。” “揪事,捅蒌子,别整太大就行。你早有谱啦?” “你坐镇我就敢上。”我兴奋地高声说。 “坐镇?” “就是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拿出你的大名来,行不?” “我大名好使?好使你就用,但可不能乱用。原则还是要守的。” “遵命。”我如领圣旨,心里别提多灿烂。

我这早就有一个手痒的材料,相信一定是个重型炸弹。地处城南的刘家村,原先是市里主要的疏菜供应基地,八十年代的时候刘家村成了郊区一带致富带头村。他们不惜重金请来农学院的技术员传授种植技巧,又从外省请来有经验的菜农来言传身教。那片围着江坝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宝地,那里水量充足,离进城的大桥也近。可是进入九十年代开始,市区发展的规划中,那片土地被规划进去啦。前年刘家村被划进了必迁村,村民们一时苦恼着未来,一直就在地里找钱的他们走进城里找活干,太难了。城里还有那么多下岗工人呢,他们摸不着头绪,一时村人们乱成了一团。这还不是关健,关健是前年那里动迁了一批,不知什么原因停了下来,荒了的地疯长着草,破烂的房屋,村里的人走的走,进城的进城,成了真正的空村。看到那里曾经那么勤劳的农民,全变成了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很多壮年人一天到晚只是赌钱,喝酒。女人们有的去歌厅做了小姐,有的跟外省经商的跑了。没娘的孩子占了快一半,很多孩子连上学都成了问题。

有一个老菜农站在江坝地上,流着泪说,就是这块宝地,让他们有了好生活,三个儿子也都成了家。可是现在他们地少了人闲着,做个小买卖又老是赔了个底朝天。这日子啥时候能好起来呀。政府给的补贴也就将够吃饭,总不能老是伸手要饭吃啊?祖祖辈辈种地的他们,没有土地就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一个真正的农民谁不视土地为命脉?在土地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出路在哪儿?一个农民变成能工能商的过程绝不是简单的过程。

我充满激情的一挥而就,主任看了两遍,沉思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字。“上。”主任要不是个男的,我非上去狂吻不可。 报是星期天出的,星期一编辑部里的电话开了锅,此起彼伏,主任脸上有了点笑容,说,这才有点过日子味儿。

我一高兴给大米打电话手都抖了,“大米,今晚毛毛金饼。” “哎,你那就近有没有水茏头?打开,把头伸去。” “水茏头?你个坏蛋,不为我高兴还泼冷水。” 接着几篇稿都让我很得意了一阵子,兴头儿上又写了一篇小区供水问题。可这回主任没说上,报纸一出来我就急着找可就是没找到,还没等我找主任问呢,主任就要我到他办公室去。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物业管理公司很有背景,稿子没等上就有人来电话,要撤广告。我没有听完主任的解释就离开了,心里难受,不是为我奋战的一天一夜,而是因为那泪眼汪汪地等着我给她带好消息的大妈,该多失望。

好几天我都情绪低落,主任也没催我。周三的时候主任命我去趟采访合资的韩方企业代表。主任说,他是釜山人,你去过那地方,好弄。我有一万个不情愿。于是我又说。主任,别人不行吗?主任头也不抬地说,那你指派一个,会说韩国话的。

乖乖,说啥都没用,谁叫我是干这个来的?去吧。李俊贤,李俊贤。那个在我记忆里可恨的人。那个寒冷的冬天,那个比冰霜还冷的面孔。保持冷静。保持冷静。到了地方才知道李俊贤乘飞机去了上海。听到他不在,心里边反倒空旷地刮着穿堂风。

一时成了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无头苍蝇。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走了多长时间全没记忆。只是走,满脑子是那个冬天的疼痛。感到嗓子冒烟,一抬头正好是东兴超市门口。进去拎了两听啤酒,想想又拎了两听。交了钱就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脑子里没有思想,眼睛里没有视感。手机叫起来,吓了我一跳。 “喂?” “淑女呀,是妈。小成老是姨姨地叫,我看他是想你啦。你抽空回来一趟?” “妈,小成他……让你费心啦。” “知道妈累,那就麻溜找个好男人嫁了。要不看着小成我就要犯病,心里堵得慌。昨天我到菜市场去,我同事问起你,还拐弯抹角地说起小成,我那脸呐,就象那孩子是你私生子,生气难受一宿没睡。” “妈——小成,他没事吧?” “没事。我和你说有啥用,你就是不进盐就。小成这孩子倒是个省心的孩子,就是有点蔫儿,不欢实。你想他能欢实吗?那么小的孩子……” “妈——我这可要没话费了。” “你就应付吧。上回你说的那个叫大米的咋样啦?看来我不出面是不行,我明个去市里看看。” “妈,你不信我呀。他出差了。” “你呀。榆木脑袋。不说啦,说也是浪费钱。” ] 小成,小成。我在心里不断地喊着。我的眼前闪现出在北京的日子,那是怎样的日子啊,一个人大着肚子晚上住地下室,白天晒太阳,然后每隔一阵子就要打电话,对妈妈撒谎说是在韩国汉城,很好。承受着人们冷漠或鄙视或不解的目光,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那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好在小成没什么毛病。

雪乡抒怀
雪乡抒怀

高级会员
状态: 不在线
发表时间: 2005/3/17 1:43:33
三 报社里也没什么让我特上心的事,一天就是阅稿。其中有一个稿子是一个农妇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语句也不通顺。

她写到,我是一个身有残疾的农村妇女,因为腿脚不利索,也不能干什么农活,只能在家里做些家务。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个离婚的男人,本来指望会好点儿,幸运还是无情地抛弃了我。日子过得很苦,只是艰苦我还能撑着,可是丈夫娶我是为了给他生孩子的。后来我才知道他离婚是没有孩子,我们结婚都三年啦,我还是没有怀上。他就一天到晚没好气地待我,说我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这些我也忍了,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对我的不尊重,连卫生巾都不让买。他说,白吃白喝就够好的啦,还想要啥?实在闷得慌跟邻居借了几本书看,他一把抢收过去说,你看那玩意一点用都没有,你就想着怎么给我生个胖小子就行。有一天我从人家扔出来的废纸堆里发现了你们的报纸,看了那里的文章,我心里象有了希望的人一样,感到日子有了奔头儿。我们这里是山村,很少有报纸看,想订报纸也没钱啊。

我也曾是个爱好文学的人,从小就想当个小说家,看到你们征稿启事,就写了这篇文章,如果有幸发表了,也一定不要写上我的真实姓名,那样我的丈夫会把我撵出家门,我不想连累我的父母,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为我操心啦。写得很乱,对不起。

看着这稿子心里一阵阵发酸,当下决定先把稿费邮给她。她那么想看到书,收拾了一些买回来的刊物,还有我们的报纸一同邮去。到了邮局脑子又闪现出她丈夫不给她钱,连信封和邮票都是她从买酱油醋钱里一点点省下来的,我又拿出一百元钱一并寄走了。这才感到心里舒畅,其实也知道这样做并不能改变那个农妇什么。

孤独是一条永不消失的饿狼,等待着我脆弱地倒下,然后一口一口地把我吃掉。有些疼痛只有自己解决。大米他哪里会想到出国三年我都经历了什么?用什么方式向他说明没有挣着钱的原因?又如何解释被遣送回国的原因呢?我说了,还能面对大米吗?

机场上我抱着孩子出来,妈妈那双无助的眼睛,那象电击一样呆愣的样子,那么强烈地剌痛着我。那一刹那间,我多想小成是不存在的人,如果……现实哪容我想如果。是爸爸接过孩子对妈说,别那么想不开,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吗?谢谢爸爸。可你抱回啥不好,怎么能抱回个孩子。谁相信我们说的话。妈妈一路上看也没看孩子一眼,我流着泪,想安慰妈妈可又能说些什么呢?

接下来的日子,村人们不断地来看我,其实是来看小成。然后就吱吱喳喳没完没了的议论、猜疑,全家人就在村人的异样的目光下再也没了说清来龙去脉的力气。妈妈连晨练都不去,只是在院子里无精打彩地看着小鸡小鸭。半夜里总能听到妈妈的哭泣声,那一声声叹息象刻刀一样镂在我的心灵深处。

小成饿得哭叫时,我不能象别的母亲那样喂奶,而是要冲上奶粉,试过热度才能给他吃,有时也会坏肚子,每每看着小成嗫着小嘴,找奶的时候,心象炸裂一样的痛。多想把乳头给他,让他吮吸,那是什么样的幸福感啊。看着孩子满足的笑脸,那是何等的荣耀。可我不能。夜里小成总是会把脸紧靠在我的胸脯,样子是那么的无辜和无助。他很少大声哭泣,总是小声地唧唧几下,睁着大眼睛等待。如果还是没有人理他,他会啊噢啊噢地叫。然后吮着大拇指自慰着,眼睛里满溢着泪水,也许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有一天小成有点烧儿,我赌气没有管他,想想因为他家不成家样,一天天压抑得喘不上气。可是到了夜里面12点,小成的脸烫得吓人,一试体温39度,爸爸二话没说抱着孩子去了诊所。就是那天妈抱着他大哭了一场,对着小成说,你有什么罪,都怪大人做事不负责任。我怎么能怪罪你呢?是我不好,小成,是我老糊涂。看着母亲惭悔眼泪,我几近崩溃地跑了出去。

我站在院子里对着天,心里喊到,妈,妈,我错了。小成,对不起。

五一长假和小成整天呆在一起,妈不高兴地说,别和孩子太亲近,让说闲话的更起劲。瞅着也不好看,一个姑娘家家的抱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儿。我低着头,心里的酸楚不断地涌上来,可我能说什么呢?盯着窗外想,撒谎这活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真是折磨人。可一看小成那天真的笑脸,我所有的苦都暂时歇着去了,乐的后面总免不了有苦涩的味道。现在小成还小,他以后怎么办呢?想到他以后的生活,我不由得想起金希成,想到了他母亲。一股永远无法释怀的沉重,再次压着我的心。

回到报社我找主任要活儿,想开个能诉说的园地。我把我想好的计划一说,主任半天说,要避开别人已开的先例,有独特的视角才能做好,你能行吗?我想我会做好。主任没再说,我便起身要走,这时主任说,“淑女,那个孩子挺好吧?你抱回来的那个。”

“主任,他不影响我的工作。”委屈,伤感一并涨过来,冲锋陷阵般要沦陷我的坚强。 “我不是那意思。好吧,你去做吧。”主任没有再问,我终于没有失态。奔出报社大楼。跑进附近的小区里的凉亭,眼泪还是开闸的水一样扑腾过来。 第一期办下来,没什么大的反应,接下来两期反响很热烈。我又有地方用心,有地方找自我。真是谢天谢地。

看来大米也忙,不然他早该打电话。凭窗远眺,外面的花是越开越艳,树是越来越绿得倾心。年轻的母亲们,把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在和孩子嬉戏玩耍。眼睛象受了伤一样的逃开,心在坠落坠落……

星期日没事,到附近小摊上吃了点东西,给大米打电话,关机。闷在家里又难受的无法自制,猛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很小资情调的女人。把电话打过去,一声喂,要是男士非得浑身酥软。 “大姐,是我。淑女。你忙什么呢?” “你今天不忙稿子?” “今儿我歇着。” “正好,我也想找人说说话呢。”

没过十分钟,她就穿着得体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实话她可以当色彩专家了,一件很俗的青绿色低胸上衣,被她搭配的丝巾映衬得娇艳性感又得体。下身着了一条时下常见的白色牛仔裤。 “大姐,你打份这么漂亮我得离你远点儿。” “看你说的,见外了吧。有个性,有文采,有见地的记者,是我比得了的吗?” “行了,你就不要捧着唠啦。不过挺舒服,挺受用的。” 笑了一阵之后,她看着面前的一株桃花树,深深地叹了口气。 “零落成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春将去,留下的只有年龄的痕迹。美丽,太短暂啦。” “大姐,你伤春啊。” “你难道不是?在这样美好的春天里,两个女人在一起,你不觉得缺点什么?” “是酒还是男人?” “嗯。如果能再拥有热烈的爱情。” “大姐,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爱情?你信吗?把爱情当生命那是十几岁时的冲动。难怪有一种说法,说儿子是母亲永远的情人,那是前世未成的姻缘,为了不分开,成了母子,因为母子是永世不变的关系。而爱情呢?守掉青春不可怕,只怕是个无根的树。” “可是我们朝鲜族有句话,无儿女是最上八字。” “上八字?有福?那是说有爱情的人吧。”她眯着眼想了一会说,“一个人守着电话,等着法律上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光临,能说是幸福吗?那时候我就感到自己就是那蛀虫,他们家庭里的情感蛀虫。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风一样依你嬉你离你而去,你抓不到,拴不住。然后一个人干耗着,听着别人家晚归男人门铃声,直到天亮,幸福会是这样凄凉?爱情里有太多的杂质,保期就是为零。”我知道大姐是感情执著的女人,但执著决不是如她这样成为不光彩的角色。妩媚的脸上满是泪水。 “大姐,对不起。我……” “不怪你,这两天我就是想哭。别光说我,你呢?”这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黑眼圈。 “我?” “你别诳我说没有谈过恋爱,那样的话只有傻瓜才信。” “有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这么好的天,说这扫兴的话干什么?今天我请你吃西餐。玛格丽特咋样?” “淑女啊,找男人可要睁大双眼,不。那还不够,得用精确度高的显微镜才行。咱朝鲜族不是有句话叫,没遇上好父母的是十年苦痛,找不到好男人那是百年痛苦。”

到了西餐厅,喝了点红酒,大姐就说,我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发胖。看着她仔细修饰的脸,万分用心的着装,心里极不痛快。

女人你的名字只是弱者? 回家的路上接到大米打来的电话。说有人申请要诉说。我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反问,你搞性差别啊?我向你透露一点,他看你的倾诉栏,两眼直发呆。还问叫淑女这里有几个人?那人不是有点变态吧?说啥呢?他可是厉害的人物。收了线没十分钟,同事小娟打进来。

“淑女姐,你能来***妇科诊所吗?”小娟的声音有点怪怪的,没了朝气。 “妇科诊所?”我正想,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去那做什么? “淑女姐,你快来呀。我很疼。”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着说。 “行,我去。你等着。”

我不管不顾地在大街上跑起来,不一会就到了。看到小娟躺在那个诊所的床上,脸色惨白。 “小娟,你这是哪儿不舒服啊?怎么来这儿?”我握着小娟的手问。 “大姐,我做了人流。”小娟捂着小肚,蜷着身子说。 “人流?你……”听着小娟平淡的口气,我惊得声都高了八度。 “淑女姐,我以为你出过国,和别人不一样呢?你也……哎哟,咋这么痛啊。大夫,能给我打个止痛针吗?”她按着腹部说。 “我是中国人。是他……那他……” “真俗。现在谁找男的来,哭着喊着要他负责啊。这是自己的事,自己应付就行。”

大夫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给小娟打了止痛针后说,“姑娘,爱情不是靠身体得来的,你再有两次这样的人流,你就生不了孩子啦。真弄不懂,把这事也能当儿戏。”大夫自语着了。 “小娟。你怎么就……” “要是责怪我的话,最好别说出来。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我能帮你什么?”

爱情算个什么东西?我又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夜里我做了个梦,回到韩国釜山。就在和希成租的房子里,他去上班我在家大着肚子送他到门口,他向我摆着手走远。我回到家里听着胎教音乐,那是一曲很舒缓的很柔和的曲子,名字是〈回家〉。猛然我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是警察拎着冰凉的手铐要给我带上。我大叫着惊醒过来,看看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小娟一周后又花枝招展地出现在报社,不过不再有小白轿车出现了。手机的叫声也少多啦,做事情多了一份踏实。

六月了,太阳发威似地烤得头皮直出油。一到中午就跟被霜打了的蛇,晕晕乎乎大头沉。星期天只等日头下了山,才起来,整理稿子,上上网查查资料。想想好长时间没见大米,这会他忙什么呢?

电话挂去不到两下他就应了,“我刚要给你打过去,你到先来了,比以前出息多啦。” “大米,还记着有哥们吗?” “记着呢,我啥时忘过你。” “你请我喝酒。” “只是为了喝酒?” “也想见见你。” “好。胜利冷面。十分钟。”

我三下五除二地抹了脸,随便穿了休闲服就出了门。看看大街上,人家穿得那叫漂亮,再看自己,白做了回女人。上了出租车,没用十分钟就到了地方,付了钱钻出车外,感觉象有无数聚光灯死气白赖地照过来。下车走了不到两步,就烤得汗流满面。猛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痉挛象闪电一样扫过,会是他?不可能,肯定是看错人啦,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心里忽悠一下,情绪也微妙地跌了下去。

“哎,淑女,在这儿呐。挺快呀。”大米拉了把椅子,对我说。 “快给我倒一杯酒啊,渴死了。今儿咋这么热。”我从包里拿出手帕扇着风。 “淑女?是你?”一个男人颤抖的声音从我身旁响起。

我象被电击一样地木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晃——金希成。

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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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我眼前一黑,多想这只是幻影,多想在大米面前表现得更好一点,多想那些注视的目光暂时进入休眠状态。可是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金希成没等我醒过神来,已经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顿时幸福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钻进我冬眠的心里。疼痛穿透心灵的坚冰,我又一次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是我渴望已久的疼痛,还有那我熟悉的气味。慢慢的我被他的气味淹没,窒息。可是,可是——那心痛的声音尖利地划过我的心间—— 我猛然推开那个男人,用尽吃奶的力气喊到,“混蛋!”举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掉转身跑进等客的出租车里,离开了胜利。我听到大米跟着车后哎哎叫了半天。 车开出了很远,司机才问,“去哪儿?” 我看也没看司机说,“你随便。” “哎,我说,你不说去哪儿怎么开车呀?”司机不高兴地说。 “你就开得啦,我也不是不给钱。” “哎,我说,你什么意思?你发神经病你也别找我呀?” “你才神经病。”说完我哐地摔门下了车。 司机冲着我大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倒霉,臭娘们!”唿地开走了。我站在街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象熬糨糊。我没有目的地朝前走着,到处都是金希成他母亲、他姐姐还有他姐夫李俊贤的目光。那些目光当头罩着我,想躲也躲不了,有一床大厚被就好了,那样我就蒙着头,我要人间蒸发。 “嘟嘟”手机响了起来,不接。它就一直在响。我想,那一定是大米打来的。他一定急坏了,可我对他说什么呢?又从哪说起呢?对不起,大米。 心碎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韩国染色会社打工第三个月的一天,一个阳光男孩儿以标准步态走进了我们整缎组。哇噻——女孩子们尖叫开了。他笑容可掬地向大家问好,然后自我介绍到,“我是大现新派的业务员,金希成。请多关照。” 许是因为场面太热烈,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请问,哪个机台下了大现的出库单?”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女孩子们呀呀地惊叹声。天呐,他是明星吧?我的妈呀,他简直就是我理想的男人型。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拿起机台上的出库单朝他摇了摇。旁边正在打包装的春子对我说,“淑女姐,不想发感想?” “感想?什么感想?你也和她们一样没等给馍,就先喝上辣白菜汤?”我平淡的心情是因为我是局外人,我也不能也不可以有感想,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淑女姐,我都没心思干活儿了。他怎么能这样让少女心乱如麻呢?” “醒醒吧你呀,干活。”我看着春子那不加掩饰的样子,感叹她的直截了当。 “这验着的缎是大现的吗?”他温和礼貌地问到。 “不是。大现的缎还没有过来。” “还没过来?这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吗?你能先验大现的吗?”他着急地说。 “不行。” “为什么?”他脸一下没了笑容。我心想过一段时间你就会适应这里的,到这里来的人都急,再急工序仍是一道也不能少啊。 “为什么的事儿,找整缎科长问吧。”我仍平淡地说。 “我在问你?我在向你求援,怎么能这样不冷不热的?” 我看了看他那初出茅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我都快火上房了,你还笑。第一天业务有多重要你知道不知道?” 和我何干?笑话?我盯着缠缎机,记着焦德里报出的废缎数和成品缎数。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真不给情面。”他象孩子一样赌气地喊到。 “我叫什么重要吗?再说这儿也不是讲什么情面的地方。” “哼,我非让你高翘的鼻子压扁不可。”他朝二楼生产部办公室走去。 没一会他找来了生产部长,生产部长跟他解释了一番,他还不罢休,直到生产部长答应先验大现缎为止,他谢了生产部长,然后话峰一转。“部长,您说这验缎重不重要?” “重要啊。”部长不知他要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不是那些来加工染缎的业务员?” “那当然,没有你们来,那我们还能吃饭吗?” “可是就有人对我们这样重要的业务员不冷不热的,您说该怎么处罚?” “有这事?”部长很认真的问。 “我怎么会开这样严肃的玩笑呢?就是这位。我向她问十句,她连一句都不回答。她无视业务员的重要性。” “田淑女,好好待他。下不为例。”部长命令说。 “部长,她不会说话?”他故意点邪火地说。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又对部长说,“部长,她是淑女吗?哪有淑女把眼睛瞪得那么吓人的?” “她从中国来的,理解吧。”部长的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中国人就不懂感情?中国人比你们感情丰富。 “中国来的。”他跟着部长离开了整缎组。 孟加拉人焦德里看了看我,用不太流畅的韩国话说,“没关系,我们都一样。明白?” 我望着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点了点头。 一样?心情体会感情都没有差别。每月拿到手里的工资信封,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这何止是不一样啊。我们这样的外国打工者,既没有他们本国人那样的医疗保险、退职金,更没有任何等同的保障。就连每月生产超额奖也是不一样的,最多的是他们本国人,然后是中国侨胞,完了才是那些有色的外国人。干的活儿比谁都多,得到的连他们病残者都不如。所有外国人被分配的工种都是最累最脏的,可为了生活,为了更能证实自己不笨,总要比他们付出更多。但回报的是什么?谩骂、蔑视。每当这样的时候,我总会看到无数双黑眼睛,单纯、清澈透底的瞳孔里装满渴望,可我却不顾黑眼睛的渴望,以及妈妈的劝阻,来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我得到的是什么?当初对小资情调发热的原因是什么呢? 大现缎验到了500亚德(亚德,缎的计量单位),刚好也到了下午的间餐时间。我趁空儿把验缎量和废缎量做了统计,就听科长的声音声破萝样的叫开了。 “谁儿验的这缎?谁儿?” 我抬头一看正是从我机台走的缎,我便回到。“是我。” “谁让你验的,我让了吗?我让了吗?你怎么能这么自作主张?嗯?”科长挥着手喊到。 “这不是我的主张,是生产部长让的。”我想科长肯定挨了上边的骂,他总是这样子,就任他喊叫去。 “卸了它,上大德的缎。”他看焦德里不理他,上前一边剪缎,一边命令重挂缎开机。 “科长,我到底听谁的,您说清楚,一会儿部长来说验这儿个,一会你又说验这个。你说我听谁的?” “让你干你就干得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快点!”他没好气地叫喊。 焦德里也不高兴地说,“现在是间餐时间,别人都休息我们也要吃面包牛奶。” “你们?黑家伙。你想得到和韩国人一样的待遇?做梦。” 焦德里把拿起的剪子一摔,“你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why?” “人和人能一样?让你干就干得啦。你少废话。” 看来焦德里那暴脾气就要喷射出来,我忙对科长说,“大德的别的机也在缠,已经挂上了大现的缎就缠大现的吧。” “你干什么吃的你不知道?所以你们的国家落后,全是因为你们的不服从。”科长的吐沫喷到了我的脸上。 “科长,我们是外国人。外国人就没有说话的权力吗?外国人怎么了?我们白吃你的白拿你们的钱了吗?凭什么张口闭口外国人?” “对。我们外国人不干了。korea bad!”焦德里一摔剪子叫到。 “混蛋,你说什么?你还敢骂人。我会让你们滚蛋。”科长象一只发怒吼的老虎扑向焦德里。 我想也没想,上前挡住了科长。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扣在我的脸上,我眼前一片金星乱飞。车间一下静了下来,科长的手痉挛着垂下。 “谁让你挡来着,他们和你能一样吗?去,都干活去。”科长悻悻地对着围观的人叫喊,不自在地走了出去。 金希成站在我面前,歉意地望着我。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活儿还是要干的,不然挨处罚的依然是我们。 焦德里用眼睛问我怎么样?我只是一咧嘴。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候别人会怎么做,但我想,我要现在走开机台,所有的人都会说,知道中国为什么落后吗?就因为他们没有责任心。我不想听那样的话,也绝不想让我的中国因为我而被耻笑。就在刚才我明白了中国在我心里意味着什么? 快退勤的时候夜班组长冰走过来,两手叉腰站在我面前说道。 “呀,你胆子好大呀。还敢顶撞科长?是来挣钱的就恭顺地挣你的钱好啦 ,你瞎胡闹什么?是不是没尝着厉害。啊?” “大嫂。今天晚上要出库的单子在这儿,样品缎还差两个会社的。”我不想和这个出了名的泼妇多说什么。 “你他妈的,没听见我说话?狗娘养的。瞅你,从他妈那落后的中国来的,自尊心倒挺强的。有章程你别来呀?” “大嫂,你说话注意点。别动不动就说国家落后,好孬那是我们国家,你没权力说三道四。再说我们穷怎么了,你们难道就没有穷过?” “啊哈,想跟我来一仗不可啊?你他妈的过来?我正愁没处练呢?”冰伸开修剪得很锋利的手指甲叫道。 “干什么?干什么?不干活叫唤啥?这还象话吗?”科长走过来阴着脸说。 冰不失时机地上前对科长说,“我正给你出气呢?就她这小婊子,我不给她收拾得利利索索才怪。” “一边干活去。干活。干活。”科长不耐烦地挥挥手。 “你……我是为了你呀,现在不给她厉害瞧瞧,她以后……” “你是科长?” “知道啦。” 吵闹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我没有去食堂吃饭,穿过角门,朝会社前面的一片小山林走。那个地方是我来这一个月的时候发现的,有心事,想哭的时候我就到那里发泄。 冰的丈夫不但遗弃了她,还给她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和六千万韩币的债务。为了工作她把两个孩子放在保育院里,听会社人说,如果她三年内没有能力把孩子领走,那么两个孩子将按孤儿处理,或被领养或送到别的孤儿收容所。她酗酒骂人那是家常便饭,会社里已有几个女孩子,因为受不了她的臭嘴离开了会社。但我绝不这样离开。 走过荒芜的地段,林子稍有点密起来,再往前走就是通往城里的大道。自从三个月前来到这个会社,就没去过汉城。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那就是我的诺亚方舟。 我坐上去,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听着鸟儿的叫声。我的心洪水一样汹涌起伤心的浪潮。我冲着天空那片浮云,还有那只正在飞翔的鸟儿使出全身力气,呼唤。 “妈——爸——我想你们。”林子里扑楞起一群鸟,向远处飞去。 “妈妈,爸爸。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后悔没听你们的话啊。”我悲从中来,一直以来我都在给自己不断的加油,我不会这样服输,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会做好的。可是今天我再也没有力气没有信心加油了,我该怎么办? 天黑了下来,我站起来刚要朝回走,黑乎乎的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吓得我倒退一步,“谁儿?” “我。金希成。” “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 “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方,你也不考虑是不是安全?如果有……有我这样的保镖在,你就感谢吧。” “感谢?”我转过身,不想理他,因为凡是这样的男孩儿,惯用的伎俩就是泡。 “哎?中国女子。有这么不领情的?为了你我还没吃饭呢?” “领情?没吃饭?偷看人家笑话没怪你就不错啦。” “我有那么坏吗?看人家笑话?你不会是吃火药长大的?” 想到他说没有吃饭,心动了一下,想想他是好心。便站住,看着他背着光线走过来。 “哎,小伙子走快点儿,男人家家的谁让你压道啦?” “啊哈。你也会幽默啊?” 后来他告诉我,他家在釜山,姐夫是韩国数得上的中小企业代表。我问他那为什么不在那里做事,他说总在翅膀下窝着,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独立。我不信便问他,就这么简单?他说就这么简单。他还说,为了证明自己能够独立,才到大现这个刚刚成立的小会社。他说有机会一定要带我去看最美丽的东海,在那里渡过了两年多的服役期。我跟他说,中国也有东海。他笑了笑,我是班门弄斧啦。那天他还对我说,中国有多少好玩的好看的地方?我说,你认为呢?他笑了笑说,韩国和中国比当然小巫见大巫啦?我笑得很响,然后自豪地告诉他,你见过千年卧龙松吗?你见过五千年的城墙吗?你见过金丝猴吗?你见过……他半张着嘴,惊叹不已地说,我一定要去中国,你得陪着我。 他没有韩国人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式,也不是我所想象的花心公子哥。听很多人讲,韩国年轻人很能摆阔,特别是他这样父亲是高级公务员,又是很有实力的知识家庭的五代单传子,那就更不用说。看来他家并没有过于惯养他。 有一天他忽然问我,“你为什么来韩国?你在那里找不到工作?”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人都说背井离乡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失恋,二是因为钱。” 一说钱我心里就五味翻腾,眼泪也象决了堤一样要漫出来。我激动地说,“对。就因为钱。我是视财如命的人。”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有点想知道。” “你想知道的咋那么多?为什么你想知道?那些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一边用力甩着缎一边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没关系?你是我理想型的女子。”他红着脸小声说。 “可笑。我是你理想型?过路的小狗都会笑出声来。”我气愤地说,“拿人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 他尴尬地看着我的脸,一脸的无辜地站在那儿。办公室新来的女经理宋正男来叫他,说有电话找他。 要把一生交到手里的人,没个男子汉气那还能有安全感?男子汉吗,就得勇猛魁梧,谁能靠着那单溥的胸脯说,你是我一生依靠。 星期天闲着无聊,有人在外面叫我的名字,是收发室老大爷,他说大门口外有人找。到大门口一看,他正起劲地擦着一台白色小车。 “你看,这车咋样?”他站在车前炫耀地说,声音里满是兴奋。 远看还挺象样的车,朝里一看,车内的黑硬塑已变得灰白,我肯定这车是个老古董。便笑笑说,“真漂亮。真是good!” “漂亮吧。这可是对我业务上的肯定和奖励嘞。这车就是外面有点旧,里面昨天在修车厂全换成新的啦。还有,我为让你成为我新车上的第一个乘坐人,没少用心啊。看——”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卡片,是驾证。一个月前拿到的。 “怎么样?不想坐上它兜兜风?天气这么好。” “啊,我……今天有点事不能出去。还是你自己享受吧。”心里想,开玩笑,才一个月,我练胆啊,跟你? 食堂前边有块草地,平时我是不会踩那草的,因为那绿得醉人的草怎么看都象我。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穿过这草地,走过食堂拐角,你就是用八台大轿抬,我也不去。 他追上来不由分说地拦住我,“就是看在我的诚心诚意的面上你也不能这样晒我呀,都说诚心能感天动地呢。就为了来这儿,我早饭都没吃。” “干嘛不吃早饭啊,这儿也没有因为坐不着车发病的。”听到他说没有吃早饭,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可是……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他一把把我塞进车里,然后启动车子。可安全带怎么也拉不出来,他只好下了车拿工具。他一边下车一边对我说,“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安全带拉上来灰涂涂的,他一边擦一边说,“真不给我长脸。呵呵。” 终于弄好了,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一扬手,“出发。”车子象喝了酒一样,看那生硬的手把,我简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穿过高速公路的。 他买了点面包和牛奶,算是解决了肚子。他很有自知之明,没往远开。开进了会社前面我常去的小山林里,那里除了钓鱼的人以外,很少有车光顾。可能是昨天下过雨的关系,山路很暄软,不时的车子有点偏行。我心里很不安生,但又不能大呼小叫。 “差不多,咱回去吧。”我担忧地说。 “为什么?我开得好好的,你怎么这样扫兴啊。”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 “金先生,我们回去吧。”我换了语气,为了达到目的我也用一把温柔。 “先生?听你称我为先生,我这心怎么象开了锅的锅盖呀,突突乱跳啊。呀呼——”他喊到。 他音还没落地,就听车,咕咚咚地向一边的山沟倾斜。他楞了下神对我喊,“快下车。” 可车门怎么也打不开,我用尽全身力气,那车门就是开不开。 “打不开。”眼泪和汗全出来啦。 “别着急,你往下抹那车窗玻璃,使劲。别慌。”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我这面靠。 “不行。它下不去。咋办?”我叫到。手滑,汗一个劲地往外钻,就象是故意凑热闹,脊梁上一阵阵发冷。 “使劲。你能行,你肯定行。别慌。你一定行。”他喘着粗气说道。 车窗玻璃被我抹了下来,车门打开了,他一手用力把我推出车外,自己也随即跳了出来。那车没了重心象沟里滑了几米,被几棵粗大的树挡住。我们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汗透湿的衣服紧贴着皮肤,粘粘的。 歇够了,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的尘土,伸出手来说,“起来吧。” 我不解地看了看那歪在沟里的车问,“咱俩能把那车拉上来?” “拉车?不是。” “那怎么办?”我心生闷气地说。 “还能怎么办?走啊。”他大声说。 “走?”我看看脚上的高跟鞋,犯起难来。 “你不想走?那好,你就在这儿等着,等着我叫来车子拉上来了,你就可以乘车安全地回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我可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下去,去年有个杀人犯在这儿被捕。我冲着他身后喊了声,“等等我。”不顾高跟鞋的不方便跑起来。 走了一个小时仍没走出林子,也不见有一个人影。倒霉透了,这个冤家。我在心里一个劲地骂着他,可他连头都不回,只管往前走。我一生气,拾起路边一个小石子向他投去。石子不偏不正刚好打在他的后背上,我心里不由一惊。害怕地用手捂住脸,不敢看他。半天我张开手指缝看到他蹲在我的面前说。 “来,我背你。” “我……我是……”我不知怎么才能解释清楚,脸象着火一样。 “我清楚你的意思。来吧。” “把袜子给我。全是你的错,把我害成这样。” 他脱下来递给我,“有点脚臭味,不好意思。”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棉线袜子套在我的丝袜的外面,然后手里一边一个拎着高跟鞋。脚从那个窄小的地方解放出来好受多啦。 “天呐,你真酷。要是头上有顶凉帽,你活象个雨天嬉戏的女孩。”他一边后退着走一边开心地笑着。 “酷?雨天女孩?见你的大头鬼去吧。从这一刻起我讨厌你。” “我怎么听起来象是在说喜欢我,爱我呢?”他一脸得意地坏笑着。“你想想,要不是车子不掉进沟里,到哪儿看你这光辉形象啊。” “你还要气我,讨厌鬼。” 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他的袜子也磨漏了,脚上的水泡也破了,疼得我啮呀咧嘴的,肚子也抗议开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了。委曲得哭了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能解饿啊还是能解疼?对不起就没事啦?敢情你不疼啦。”我没好气地嚷到。 “饿?我想起来了,我买面包的时候,还买了巧克力。是为了在气氛好的时候送给你,现在也顾不得这些啦。给,吃吧。” 他递过一块有点潮乎乎的巧克力,那带着他体温的巧克力,内心波荡起来。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波荡,形容不出来的波荡竟调出奇特的心律。 “吃吧。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 我掰了一半伸到他面前,“你不饿?愣充什么硬汉,你以为你是史泰龙,舒瓦辛格?” “我比不上他们,可还算个有人气的男人啊。比如风华正茂,比如风流倜傥。我是不是太吵了?”他笑着咬了一大口,“啊,真是幸福的味道啊。今天这巧克力吃出了患难与共的味道。” “巧克力就是巧克力,哪有那么多味道。” “你怎么不早来韩国,那样我就可以早认识你。那样多好啊。”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自从见你那天开始,我总是这么想。” “想什么?”我的心也扑咚扑咚起来。 “爱情。对。是爱情。” “爱……爱爱……情,别开玩笑了。我和你?” “难道说我不够资格?我很有人气啊,我……不是你理想中的?”他着急地说。 他不配?不是。上不去的树,瞅也不要瞅。那句话在耳边响起。 “都这样了,还有心开玩笑,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为了岔过那句话,手里攥了一把汗。 “你说的对,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不对头。不过那是真心话。”他把手伸给我,拉我站了起来,“能走动吗?” 我看了看从磨破的袜子里露出来的脚指,再看看拎在手上的高跟鞋,心里犯起难来。 “穿我的鞋。”他把鞋脱下来让我穿上。 “那你……”我穿上他那大大的鞋子,脚在里面来回逛着。 “穿吧。我有办法。” 他光着脚挑着有土的地方走,还唱着华裔周炫美的《初恋》的歌。 想视的目光啊,你在诉说着什么?我真的猜不出,只是心儿啊跳啊跳,啊——这就是爱情来临…… 他唱的很好听,用胸腔用真心唱歌。看着他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他的脚每踩到石砾时我都会心疼,有生以来第一次为男人心疼。 那个瞬间大学时的大米出现在我面前,那时他是那么为我任劳任怨,不管我求他什么他都会尽全力做好,总是红着脸说,没事,我走了。

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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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1:44:51
五 手机关了,电话拔了线,只有一个念头——回家。院子里爸妈正种菜,小成自己玩着积木。我轻声唤道,小成。看见他踢倒刚摆上去的积木奔过来,一妈一妈地喊。没完没了地亲吻我脸,弄得满脸都是他的口水。妈见了怪罪地纠正小成,叫姨,要不好好叫我就让你站着。他使劲叫,可他怎么叫都叫成一妈一妈,爸在一边看不过去说,让他随便叫吧,就别难为孩子了。看着小成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里一阵颤抖,小成,你爸爸来了。小成你的爸爸金希成来了。我抱起小成,为了掩饰流出来的眼泪,把头埋在小成的身上。小成,我怎么办? 会社里每月必有一次会餐。因为有上次和科长的不快之事,我没有一同去。去的人里没有孟加拉人,他们从来不可能参加这样的会餐。他们顶多只能吃到顺便带回来的一两盒炸鸡腿。申科长派人来说非去不可,还说金希成也来啦,让我必到。想想那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我还是到了他们正在会餐的烤肉店。还没有适应那甜不是甜的口味的我,没吃多少就摞了筷子,申科长叫来主人,要他们请外卖,来盘糖醋肉。糖醋肉上来啦,申科长说是给我的特殊待遇非让我先下筷,那盘菜我仍是没吃上两块就不吃了,这都是些什么,酸不拉饥的。 金希成看了看我说,“不好吃?不是说你们那里最喜欢吃的是这个吗?” “啊,不是说有句话叫,肉是常吃的人才知它的味道,看来你在家不常吃肉吧?”申科长一边把一大块有很厚一层番茄汁的糖醋肉放进嘴里一边说。

“这不是中国的菜味儿。”我不想再在这吃饭的时候和别人过于较真儿。 “那中国的是什么样的?”他们都停了筷子问。 “更好吃。”心想说了你们能知道吗?你们以为你们的八道江山的美味是绝世之观,你哪儿知道庞大和众多那是什么样的景观,并且还要分成各大菜系,满汉全席?那只是一小部分。 吃完了出来,有人提议去唱歌。那天金希成喝了酒,脸色红润很兴奋的样子。 “下面让我唱一首歌给一个人。《你是我的运命》。”金希成说。 “哎,是给谁的?谁是你的运命?那不是求爱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女孩子们都哇噢地叫了起来。

有一棵树把根牢牢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你是我的运命,生命里没有你的存在我就没有活着的意义,无论风雨有多大,无论前面的路有多险,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快乐就会永存……”

他唱的是那么动情,我被歌词里的真情感动得流出了眼泪。

那天从练歌房出来已是夜里十点半了,金希成冲大家挥了挥手,开着他那台破车走了。申科长说要回会社看看,今天就不回家了,便和我一起往回走。一路上我和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他忽然问我,“我让你伤心了吧,那天我……你能原谅我吗?” 我说,“不是。我能理解。” “那我让你感到不便?” “不是……我只是……”我跟他说因为是冰,不能。难道他本人不知道?不可能。 “是因为冰?是这样。你不用在意她那张破嘴。她就是嘴不好,其实心还是挺热的,也挺可怜。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出门在外不容易。哎,你和希成很合得来,是吗?” “没……没有,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客户看的。”

他又问了一些不大紧的事,就到了会社大门口。院子里夜班人员正在工作。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辆等着装货的集装箱货车。夜班工人和司机都跟申科长打着招呼,猛然冰从车后窜了出来,大声叫到。 “多美妙的画面啊,深夜一个多情的男人和一个贫穷的中国女子,想想吧,这样的夜晚里能让人联想的事并不多吧。你们是哪一种?嗯。说你们纯情如水,谁信啊?” “你闭嘴。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回去干活。”申科长生气地叫到。 “呀,你该高兴得心花怒放了吧?白天有年轻的小伙子暗送秋波,晚上有多情的男人陪着,你他妈的也不怕累得大腿劈喽。”她越骂越来劲,很多夜班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出来找夜班老乡说话的焦德里也出来了。 “大嫂,你说话能不能小心儿,凭什么说我这样那样的。” “啊哈,你胆子大了,还敢顶嘴。好啊,不尝尝我的厉害你不会消停是不是?”她伸出手就给我一个耳光。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气愤使我发抖。

“你闭不闭嘴?你是我老婆啊,天天盯着我?”申科长抓着冰的两臂喝到。 冰听到申科长的话一下没了嚣张的气焰,看申科长真的生气,忙拉扯着申科长的胳膊说,“我是为你呀?” 申科长甩下她向办公室走去。“就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厌恶。真是倒透了霉。” “别这样,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她紧跟在申科长的后面上楼去了。

我迈开脚步向宿舍走去,抬头看看星空,想着就在那远方,妈妈一定为我久久不能入睡。当初为了我的坚持,母亲没再强调我按学校分配去当老师。只叹息着对我说,外国的月亮并不比咱这里的圆啊。可是头脑发热的我听不进去妈妈的话,一心只想着去那里学习然后找个工作。到韩国的那天我才知道那不是什么留学生手续,那只是一张能到韩国的语言训练的短期学习班而已。这样的事我怎么跟母亲说呢?而且要想学习还得交一大笔学费,我来的时候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全用光了,我还能向父母亲伸手要钱吗?为了供我上大学,他们俩人为我付出的还少吗?为了我自己的选择,为了不再让父母亲为我担心,我只好来到这个会社。 曾经那么信誓旦旦的,要做个母亲一样的优秀教师的我,在出国、高薪还有小资生活五彩光环诱惑下,全都成了一纸谎话。

早上一出勤,就见很多人围着冰。想来她又在撒布什么谣言。人们看我的时候都含着,你不一般啊的意思。

冰没有交待夜班的验缎情况便走了,我清楚她是要我难看。即是这样我还是恨不起冰,心想,真是傻透腔了。这时焦德里过来对我一笑。 “没关系。我……我知道。我好吧。”我感激地点点头。

金希成一天没露面,心里空落落的。下午吃间餐的时候,焦德里问我。对申科长印象是什么,我说没什么,科长就是科长。他又很神秘地说,那金希成你们拍拖?我只是笑了笑。他又说,中国、孟加拉、泰国,same same,ok。韩国,on?你不是吗?我什么也没说。

快到间餐结束的时候,新来的办公室小姐宋正男下来找我,奇怪,她找我什么事,犹豫半天她才说。 “你也听别人说过,我来这个会社就是为了金希成。我爱他,从小我们认识,两家人关系很好。他们总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我也认为他是我命运注定的男人。要不是他辞职来这儿,我们年内约定结婚。可是最近他说是工作太累。你怎么看这问题?” “不知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啊。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让人发疯、猜忌、憎恨的,你说对吗?今早冰说,你勾引金希成。” “?” “本来我是不信的,可是人的感情多微妙。不是有句老话叫没听到的是药,听到了是病。不下来问个清楚,什么都做不下去。”她说。 “你相信希成对你的爱情吗?” “?” “如果你坚信他爱你,还要问清什么呢?”心在那个时间里,是那么的揪痛。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金希成一个自以为事的家伙?去你的吧!我发狠地在心叫喊到。

第二天按常规大现的业务员是要必到场的,因为他们这批出口缎是运往德国的。一上午过去了,金希成仍是没有来,没着没落的难受,听错好几次数字。

午饭的时候,食堂里的大屏幕彩电里正在播放正午新闻。 最新交通事故新闻,在高速公路上今天上午十点,一台从汉城开往水源方向的小轿车,和一台大型货车发生冲突,白色小车受损严重。据悉小车司机金氏伤势严重,已被及时送往医院……

画面上那惨不忍睹的白色小车,象小孩子玩溺了的玩具车扔在路上,被挤扁了一样。

天啊,那辆白色小车……我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地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放下正要盛饭的勺子,向外跑去,我要给他打电话,给他们的会社。我一边跑一边想,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有点耳熟,是金希成。我想那一定是幻觉,我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喊我名字的声音更大了,并且很急。我只好站住一看,是他——金希成。 “你个坏蛋,为什么才来?”我流着泪喊到。 “我来晚了至于这样感动吗?”他不解地问。 “刚才新闻里有一起车祸……” “哎呀,真没想到,你也会为我流泪,太让人兴奋啦。” “人家吓得不行,你竟在那里取笑我。” “呀呼,今天的心情象这天空一样的兰啊。真快活。”他不顾路人的观望,象南非人那样嘿嘿地叫着围着我打转儿。

我听见那棵树在我心里拔节的声音,他的笑声是那树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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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5/3/17 1:45:29

接下来的日子纵然有冰的闲言碎语,那是生活的调料。因为金希成会社里事务忙,周日只好呆在宿舍里,全宿舍里除了冰和我都出去开心,我正看电视的幽默剧,听到的有敲门。是冰。 “过来,到我屋里,陪我喝一杯。” “?” “喝酒。你不会不给面子吧。一个喝真的太伤感了。”她说。“来吧,一个人喝酒是浇眼泪,两个人喝酒是分担忧愁。你恨我?” “不恨。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啊呀,你真是个善良的小傻瓜。” 她给我倒了一杯酒,示意我喝掉然后对我说,“你真是个怪人,我那么待你,你伤心来着是不是?就用这杯酒冲刷掉吧。干啦。” “冰姐,孩子们还好吗?” “能好吗?”她递给我干鱿鱼丝说,“要接她们回来,得有个家呀。再说她们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这当妈的……唉!” “别太伤心,会有办法的。” “我想去探视她们,可是……算了,我们喝酒。不说这些。”看着她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喉咙,一行清泪也顺势流进了她的脖子里。 我从衣袋里拿出五万元韩币,对她说,“冰姐,咱们一起去看她们。” “你,你要去看她们……我……我怎么能……”她一把拉过我的手。“淑女,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走吧,姐姐。咱们一起去,她们一定很想你啦。”

金希成请我当他的汉语老师。我们一起出去吃中国菜,一起吃烤肉,一起读中国字。可一有时间他仍要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还说要是我把中国两个字从心里抹掉,我就和他一样。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你就是和我一样的人的,只是你是我们侨胞二世。我问他你能忘记你是韩国人吗?他说不能。那我也肯定不能。他似有心事地点点头。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更清楚我是终将要回国的人。要保持足够的距离,还要保持和他关系的单纯性。距离有时会让人感到心累。 宋正男再一次找到我,要我陪她出去喝酒,看她那样子我要是不出去,她硬拉也得拉走的样子。她带我去了一个小酒巴。 刚一坐下她就叫来了一瓶白兰地,她说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几杯酒下肚,她的脸色潮红,醉意很浓地说。 “淑女姐,嘿嘿——”她端起酒杯象笑又象哭。“淑女——是你这名字好听?还是你身上十足的中国味有引力?不知道,不知道。他说,他说……他只爱你。爱你。”说完她趴在桌上哭泣起来。 “正男,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叔女姐,你特兴奋,特心跳,特得意是不是?”宋正男拍着胸脯又说,“他说,他喜欢你身上没有铜臭味儿,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猜忌病,更没有虚荣病。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站在那问问过路的人,我哪里比你差?学历、像貌还有身材我哪点比别人差儿?很多男人喜欢我,可我就是痴心不改,我多傻。跟着他这么些年,他从来就没说过一句爱我的话。”宋正男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目光朝着我们看。 我拉起她付了钱,走了出来。 “淑女姐,我要走了。好好爱他吧,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正男,你在说什么?我和他不可能。” “可能。太有可能了,他和我在一起时总是说起你,说你这样说你那样,眼睛里全是亮。他的心早给了你。他对我早就good bay了。”正男靠在我的身上大哭起来。 哭够了的宋正男朝我苦笑了一下说,“我很可笑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为爱而哭为爱而笑。明天我就要回釜山了。淑女姐,希成就看你的啦。”她没等我反应过来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就在刚才那被我武装到牙齿的自尊心,还有那层层包裹着的不可能的理由,全部都丢盔卸甲地举起了白旗。 我听到了我内心深处那棵长大的树,那树节节拨高的声音,我听见了。

宋正男走那天是金希成送她离开的,那天的分针和秒针全都绑了沙袋,跑不动了。不断地朝着外面看,不断的走神。直到快退勤的时候他才回来,一脸疲倦。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多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他,对他说我爱。 快退勤时他过来对我说,“我有话说,大门七点。” 离开会社我们又来到了那片林子,把车子停在路边。山路两旁开满了各色野花,发出一阵阵清香。我们无言地对坐着,夕阳下树和花更加朦胧。 他握着我的手,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们的事情要别人来确认来认证,才能感到真实存在呢?为什么你总是要把自己包装那么严实,让我弄不清你对我的真正意思?以后别这样,那样我会动摇的,我会不知方向的。” “可是……我没有资格……也不可能……”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有我在,你畏惧什么?还有比我们相爱更充足的理由吗?” “我是要回中国去的,我不想受伤,更不愿让你受伤。” 他猛然把我拥进怀里,轻轻地然而是紧紧地抱着我。“我们不要想不行,多想想行。” 相爱的日子总是美好而又短暂的,有了爱的我好象世界都属于我一样的自信。金希成不来的日子,是我最难熬的日子。尽管有时很累,但我仍是快活的,我写信告诉妈妈在韩国很好,有人照顾我不用担心。高兴之余心底深处总会有些沉重,那是来自金希成家里的压力。每每我们在一起很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担心,明天还会有这样的日子吗?有了担忧相见的时光感到那么的得那么珍贵。 那时正在热映《人鬼情未了》,我哭得一糊涂。他紧紧地抱着我说,相信我。我们的命运一定不会那么糟糕。爱是那么美好,尽管我们有时也会为一件小事争吵。 为了规范社会秩序,当局决定清除非法滞留人员,如有会社录用,重罚会社并接受警告。会社是待不下去了,到哪里去成了我最大的心病。 他问我,想过见见我们家人吗?我诚实地说,不敢想。他用力拥着我说,别担心,有我呢。他们知道我是非法滞留者,他们不会同意的,再说这样的时期,我想找的是工作。天真,就因为你象水一样透明,象水一样干净,我才这样爱你。你现在还能找到工作吗?是啊,这样的时候谁会往枪眼上撞呢? 是啊,要想得到真正的认可就得见家人。首先见到的是他的姐姐和姐夫。事前金希成买来一套套装裙,我很是不解,不就是见上一面吗?有必要这么隆重,也不是见他的父母亲?他不容我质疑说,人是衣装,我不想别人看低你。看低你,比看低我,心里还难受。我从后面抱住他。眼泪流了出来,从此以后的生活全要靠这个男人,这个爱我和我爱的男人。 “小傻瓜,又掉泪了。那衣服我是在市场买的,很便宜。” “便宜的衣服质量这么好。”我看见纸袋上的英文字母是百货店的名字。 “那当然,我是谁呀。”他紧紧地抱着我,“你不用担心,在家父母保护你,从今天起,我来保护你,让你在我的怀里感到安全快乐。相信我。” 穿新衣服总是有点不自在,特别是在陌生人面前。他们象看一件外来物品一样,上下左右地看着不出声。坐在一旁的希成忍受不住说,“姐,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淑女?是叫淑女吧。我们家庭是有根底的家庭,怎么能娶来路不明的女子呢?再说了,那么好的正男你都不要,你怎么会爱一个外国女人?”那女人斜坐在椅子上,就如不屑于看我这人似的。 “姐姐——不要再提正男好不好,那是过去的事。爱情和有根底的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以为就你了不起,说不好淑女家要是推算到五百年以前,是王室贵族呢?”希成不服气地说到。 他姐姐很不高兴地说,“你到底图她什么?要相貌没相貌,要水准没水准。从那么穷的地方来的人,能有什么修养?” “姐——你想不想好好说话。你图姐夫什么?当初姐夫不也是个穷光……穷人吗?” “她能和你姐夫比吗?啊?你姐夫是我爱的人。” “啊,只许你找你爱的,就不许我找我爱的?” 这时他姐夫喝了口水说,“你们不要再说啦。淑女,你想过到这个家庭来会有多大困难吗?” 看着金希成那痛苦的样子,我不能象平时那样发倔。强忍着说,“我一定努力学。相信我。我虽然是从中国来的,但我是朝鲜族人,很多习惯我还是知道的。姐姐,姐夫,你们相信我,我会做好的。” “谁是你姐姐姐夫,相信?凭什么相信你?”金希成的姐姐说。 “好懒你也是个读过大学生的人,回你们国家去吧。这样对你对希成都好。我们会给你一笔钱的,足够你过上好生活的。不是说你们一个月才是我们这里的五万元韩币吗?”李俊贤不亏为一个企业家,什么都要用钱来解决。 “我爱她。你们口口声声说家庭、根底,姐,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那么了不起来着?是从你和姐夫结婚起的吗?你们就那么快忘掉了到处借钱的事?姐,你忘记父母是怎么反对你和姐夫的吗?你太分了。走,淑女。我们没必要听这些话。” “姐姐,姐夫,我会做好的。我会用百倍的努力做好的。”我哀求道。“我爱他。” “爱?爱算得了什么?象你这样的人爱希成,不就一个原因吗?想拿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吗?” “淑女,如果你真的想让希成好,就好好劝说希成面对现实。我看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能衡量出轻重的,这样的爱情不会幸福,你是知道的?”李俊贤在使用攻心术。看我沉默他又接着说,“相爱只是一时的,面对现实吧,你们不合适。” “姐夫,你不就是为了正男家许诺只要连姻就给予助资的吗?发财也不能把内弟当牌甩啊。” “呀——你说完没有,没良心的家伙。你怎么对你姐夫说话呢?啊?他为了咱爸咱妈费了多少心思,住院费、平时的吃穿还不都是他挣的吗?你上学,是谁供你的。你能说出那么无情无义的话?”金希成的姐姐已忘记自己身份地大叫着。 “是啊,全是你们给的。我什么都可以为你们做,唯独我的婚姻权绝不会让给你们来糟蹋。” “你说什么——”随着叫喊杯里咖啡泼在金希成的脸上。“我忍受不了,你这种无礼的行为。”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你是我弟弟?是我弟弟你就不会这么做,为一个一钱不值的中国女人。” “中国女人怎么了?我爱她。还有比我爱她更重要的条件?让你们的融金见鬼去吧。”他拉起我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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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乡抒怀
雪乡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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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不在线
发表时间: 2005/3/17 1:46:22

星期一早晨大家都在努力工作,唯独我没精打彩的把报纸翻来翻去,两眼瞪着报纸,脑子象被感染病毒的电脑,不管你怎么按就是没有反应。每次听到电话铃声,心就不由提到嗓子眼,不会是大米吧? 人一辈子能遇上几个这样的朋友?想想他憨憨的脸,说不定他又是多么的懊悔。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机拨号,还没有发出去信号,就打进来电话。 “喂?”我心跳加快。 “淑女,你怎么回事嘛,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开机,往你宿舍挂又不接,你没事吧?”是大米那平和的声音。 “大米——”一种内心撕裂的疼痛扩散到全身,那是有别于爱的疼痛,那是因感动,因真诚,因包容带来的共振。 “淑女,你怎么了?” “大米,对不起。我——” “淑女,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理解你的,你明白吗?” “大米,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不配。” “配不配是我的事,你只要把我当哥们,当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朋友就是困难的时候帮你,幸福的时候为你祝福。” 我什么都说不出,眼泪一双一对对地滑下来,嘶嘶拉拉抹着,对着送话器发出嗡嗡的哭泣声。 “淑女,我过去。你等着。好了,别哭。我——现在就去,你在门口等我。” “大米,别……”还没等我说完他已经先行收了线。 回办公室时才发现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趴在桌上哭了一会儿,心里痛快了许多。我终于又可以面对他了。大米准确地在十分钟内到了,那双写着理解的眼睛里,全是为我担忧的内容。 “走。吃饭去。”他一摆头说到。 我们来到附近一个小吃店,里面人不多。他只是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然后说着幽默笑话。看着他那么努力地想让我开心,一股酸楚的感情涌上心头,眼泪又漫了出来。 他半天叹了口气,“我真笨,怎么就找不着开心的话呢?” “对不起。”我找不出别的话来。 “别再说对不起。” “大米。我想说。” “还是别说了。”他背对着我,半天又说,“金希成他今天没有上班。”说完他走出了小吃店的门。 该是对他说出一切的时候,不说,可能永远连朋友也没得做,我不能失去他这个朋友。我要告诉他。一切的一切。

尽管我和金希成想象过很多困难,想象过未来的艰辛,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还有比金钱更让我们无法逾越的沟壑。 一个没有苦难经历的人,一个对钱没有概念的人,既使做了充分的准备,生活所给他的打击仍是巨大的。 他把自己的存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在城市边远的地方,我们找了一个半地下室的小屋子,没有洗澡间,屋子里很潮湿。雨天,炕上潮湿得一层水气。雨天我特别的不安,想遥远的家。他想着釜山的家。那样的时候他就会喝很多的酒,直到酒麻木了他为止。 夜里我听见他好几次都在叫妈妈,听着他的醉梦里的呼唤,泪水象外面的雨滴落下来,我在心里也大声叫到,妈妈——然后我紧紧地抱着他,久久不能入睡。 两个月靠着他的努力,我们生活得还好,有时也出去,象很多情人那样相拥着走在街头。这时候他总是会说,我的爱,不管你是富有还是贫穷,管你是病痛时还是健康时,不管你是高兴还是悲伤时,我向你承诺,我永远爱你。我们不断的重复着,不断的为这辛苦的生活加油。 这样的时候我仍是忘记不了他父母姐姐的反对,忘记不了我是非法滞留者。无论玩得多么开心,只要听到警笛鸣叫我就会骤然发抖。这样的时候我会看见他脸上有阴云浮过。 那阴云堵塞我的胸口,久久不能消失。

日子要过下去就需要钱,而一个过惯好生活的他,动不动就要讲究气氛。喝咖啡要去咖啡店里听着音乐喝,看电影要去豪华的影剧院观看。这样的时候,我是那么的紧张,总是会对他说,我们的钱不多,节省点。他很不耐烦地命令,别扫兴,听我的。

第一次同他吵架是我的生日那天,那天天气特别好,他上班走之前对我说,晚上要给我一个惊喜。和相爱的人一起渡过生日已经很高兴,再来一束玖瑰花,那就是受宠若惊。可是那天他把我接到一个豪华的餐馆,又是鲜花又是生日蛋糕,还请了乐队演奏,我着实被感动得热泪直涌,心里那个烦躁又不能表露出来,那顿饭也不知吃到肚子里,还是吃到了别的地方。出来一结帐整整三十万元韩币,我差不多要叫出声来。为不扫他的兴,我强忍着。回家的路上他问我,高兴吗?我点点头,内心的沉重使我无法开心。

回去的路上他又提意要去唱歌,说要让我彻底开心。我对他说,“今天我已经很开心了,咱们就回家去吧。” 他猛然推开我说,“女人总是要约束男人,这习惯很不好。你不知道男天女地吗?听男人的话,那才是好女人。” 我压制着要爆发的倔强说,“回家吧,明天你还要工作。” “你这个女人啊,怎么这样不懂生活?活着就是为了快乐。别在这样好的日子里扫兴?” “希成,我知道你是为我,可是我们还要明天、后天,日子不是一天过完的。” “你老在我面前教训什么?你真的就改不了中国人的习性?不会快活。那是你最大的缺点,你懂不懂?”我生气地走在前面不理他,他拉着我的手说,“刚才……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明白我的心,是吗?” “我怎么会不了解你的心呢。”我们相依着,亲吻着。再一次重复着那句,不管是富有时还是贫穷时,不管你是高兴时还是悲伤时…… 不久,他们大学同学要聚会,他说得有一套好西装。可是口袋里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我对他说,就穿平时穿的不行吗?他生气地摔了饭碗说,“简直同你无法沟通,你想,我越是这样非常情况越不能让他们小看。”他早饭没吃就离开了家。

整整一天我也没想通,穿平时衣服去同学聚会有什么不妥?也没有明白那和体面有什么关系。真实不是比什么都好吗?为什么要装作一切都很好的样子呢? 那天他退勤回来后,仰躺在炕上。我一边给他抓捏肩膀一边对他说,“我这样一天天在家很闷,能不能出去找点活儿干?对改善我们的生活有点帮助。” “?” “你一个人在外那么累,我真过意不去。你看你消瘦的样子,这样让我呆着,我真受不了。还有现在当局对非法滞留人员也不那么紧。” “别说啦。你就老实呆着,我能养活你。” “我只是我,田淑女。我不要男人养活我,我要工作。” “你要工作?你能找什么样的活儿?还不是出大力的活儿?” “力气活怎么了?那有什么不好,我也不是白要人家的钱?” “不行。你是我的女人,别人会怎么看我?你想过吗?” “是你女人之前我首先是一个完整的人,我有权力要求工作。别人怎么看你那么重要吗?” “那你希望别人说我是个无能的男人,连个女人都养不活。” “别人说,别人看。你的男尊女卑思想太严重了。” “你现在是在韩国,你是韩国男人的女人。这里不是中国,在这里你就要服从这里人的一切习俗。” “习俗就都是好的吗?要切合实际,不要只是注重那些虚浮的东西。” “不可理喻。”他摔门出去。 我听见长在心里的那棵大树在发抖,那里刚刚下过一场霜。

夜很深了他也没有回来,空空的屋子溺水一样的静。我跑到街上等他,开始还生气的我,慢慢的努力去理解他,站在他的立场去考虑,随着时间的流过,强烈的忏悔感,占据了我整个心房,列出无数我不对的理由。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连酒鬼都回家了。我害怕起来,却不想回到地下室,因为等待的煎熬要比恐惧更让我无法承受。 等了他多久我已记不清,他满身酒气上前一把抱住麻木的我说,“一个女人家这样在街上,要是有坏人过来怎么办?你呀,真是的。”他流着泪吻着我的额头、脸,还有嘴唇。我的防线又一次溃败下来,在他的氛围里我放弃了坚持。

好几月又在苦闷里过去,我既不能对妈妈说这里的真实状况,来的时候欠下的债还有一点,我心里着急又不能对他讲,我不能让他为钱苦恼。

我每天的事情就是从地下室到附近的超市,买他喜欢吃的菜,而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胃口了。那天我买豆芽时,猛然看见超市大型玻璃上贴了一则招聘中国语教师的广告文。眼前出现了希望,我好不容易控制住兴奋的心情,询问祥情,他们要求,最好是从中国来的人。我说在中国上过师范大学,他们让我演示教学,我按他们要求做了,我被聘用啦。我向他们深鞠了一躬,掂着脚跑出了那座明亮的办公楼。我要把这好消息带给金希成,让他为我高兴,为我发狂。我一路小跑回到家,那心情没过一会儿,我决定不对他说。我工作的地方就在超市的上面的七楼里。

一个月在我找到信心和自我的快乐里过去,他的情绪也不象开始那么波动。拿到厚厚的工资袋那天,我想了很多让他惊喜的场面,可最后我还是只买了烤肉回到了地下室。 他一进来就嗅到了肉香味,“天呐,这是多久才吃到的美味呀。”他的眼角涌出雾一样的水气。 “快吃吧。饿了吧?”我用筷子夹着肉放到他准备好的生菜叶上说。 “谢谢,我早就想吃肉啦,可是我知道……”他嘶嘶地吃着烤肉,连同他想说的话一起,被他狼吞虎咽下去了。心疼。我无法阻挡冲出来的眼泪。他在家里,会为能吃到烤肉而这样高兴吗?能在这样的地下室住着,能在这样烦闷的困境里生活,他已经做出了巨大努力。

一个月的工资都做了吃的补贴,他一点没有察觉。每天教完课回来,首要事情是做他爱吃的饭菜。为了做好,还跟同室的教师讨做法,然后如法炮制。每到晚上看到惊喜得手舞足蹈的他,心里就别提有多满足。他一边吃一边说,离当好媳妇就差生个孩子啦。 我不由得感叹,真是个不知愁的大男孩儿。

学院的院长告诉我,家长对我教学反应很好,要我跟家长开个见面会,多多听听家长的意见。沟通,有助教学更能扩大生源。开家长会,我即兴奋又紧张。这么长时间拮据的生活,我没有买过一件象样的衣服,正愁时我忽然想到去见他姐姐时,他送给我的套装。那次以后就再没穿过。我从纸箱里翻出那套裙装,穿在身上。站在镜前一看,腹部有点不大合适,是胖了?这些天我也没吃多啊,用手摸摸脸,也没抓着多余的肉。衣码仍是那个号码啊,再穿上裙子想扣钩,试了两次都没有扣上。

哎,怪了。这衣服搁小了,还是我胖了?站在镜子再一看。我不由得大张着嘴合不上了,腹部象胀了一样的微鼓着。

妈呀,不会是……?不可能,我常常不正常,就这次正点?才没那裉呐。趴在山水旅游观光挂历上查,从上一次五月打红圈,往下就再没有了,查了两遍都是。坐下来使劲儿想,想得晕头胀脑的,仍是想不起来还曾有过。猛然间一身热汗,不一会儿又冷得直打牙,仔细搜索记忆仍是没有女红光临过的印象。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环境,这样无名无份的状况,小生命的诞生意味着什么呢?那无疑是歧视蔑视还有无均等待遇。

匆匆忙忙来到药店拿了妊娠试纸往回走,抬腕一看已到了金希成回家的时间。想起还没有做晚饭,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急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他。心里又是一惊,便把那个药袋藏到身后。 “哎,你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吧?”他玩笑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没……没有,我给你买……”我一慌神竟又出了错。 “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他抓过我的手。“怪不得你怪里怪气,你是为了给我惊喜呀。 手里的药纸袋被他抢了过去,他打开来一看。“这……这不是那……妊娠试纸吗?你……你怀……”他的眼睛里全是欣喜。“这是真的?” “你高兴我怀孕?”我都快急得哭出来了,他反倒高兴。 “你那叫什么话,哪个要做爸爸的不高兴?他在肚子里该多伤心,他妈妈不欢迎他。这小家伙得感到对不起我,知道我为了迎接他做了多么大的努力?”他呀呼着,象个幼稚的孩子。 “可是我这样行吗?” 他停下来瞪着两眼问我,“怎么不行?大韩民国是自由的国度。没情绪的话,嘘——”他一路呀呼着朝家走去。

我何尝不想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高兴呢?可是一个非法滞留者,一个家庭不能承认的同居者,未来还能想像吗? 见我不高兴,他生气地倒在炕上不理我。我做好饭摆到了桌上,叫他起来吃,他一声不吭地吃完饭,仍是不理不睬我。我做了试验,证明确是怀孕。心情竟如有千百万重物的重压。 “希成,我也是为孩子着想。你看我们生活已经很艰难啦,做父母的虽不能给他什么好的条件,但最起码不能让他受同龄孩子的歧视啊。” “你为他着想竟是要……你问问有这样的妈妈吗?”他说完竟然伤感的哽咽起来。“我是没什么能耐,那日子也不会总是这样吧。咱得往前看。” “希成,你不会忘记我的身份吧?我……”我小心地拿出了底牌。 “你为什么不忘掉你是中国人,为什么总想着不行,为什么?就因为你总是这样想,事情才会是这样糟?勇敢地面对,有坚强的信念怎么会不行呢?” “躲藏到什么时候?我总不能让孩子也这样东躲西藏吧?” “淑女,你的怀孕也许会是我们的转机。你不那么想吗?妈妈盼孙子可不是一两年的事啦。” “妈妈,她会同意吗?”无望象黑暗一样侵袭过来,心如临风的浮萍。 “咱们就想着行,好吗?妈妈听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想啊哪个做奶奶的会狠心要拿掉她的孙子。放心,我会让妈妈答应的。明天,不。今天晚上你就为我加油吧。”他安抚地拍打着我的后背说。 我宁愿相信他的话,宁愿那美好的愿望会实现。

那天他回去,他母亲住进了医院,因为糖尿病。接下来的日子是他往返于他家和这个地下室,他不断对我说,会好的会好的,可事情的变化谁都没有料到。

11月份韩国的天气寒冷潮湿,没有他在的地下室更是阴冷。中国语会话的工作因为身体不便辞掉了。一切又回到了零点。我越来越害怕他说不服他们家人,并且越来越感觉到他心里的压力,每次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留一些钱就走。看到他就想哭,等我情绪稳定,他也该回家了。他说,妈妈就他这么个儿子,不孝会让他后悔一辈子。他说母亲的身体状况很差,只能等她老人家好转后再说。可是我这日渐临产的孩子怎么会等得了呢? 他两个星期没有来了,我给大现会社打电话,他们说,他辞职了。我犹豫再三还是给他家打了电话,是他的姐姐接的。她很同情达理地告诉我,金希成不在,等他回来她会转告他的,并且问了住址。打完电话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痛快,但随之而来的恐惧又一次笼罩着我。

第二天中午我准备吃饭,就听到敲门声,心想不会是希成回来了吧,我大声喊到,“等一下,希成是你吗?”门打开了,是金希成的姐姐姐夫带着警察来到了地下室。

心里的那棵树,折枝断桠,流出了树液。一滴一滴,树叶垂落下来,飘落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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